卷一 第九章 真相(3 / 3)

“父皇!”趙伯琮訝然。

“你的親生父親是朕,和安淺陌並沒有殺父之仇,想必她的母親也不會阻撓你們。”高宗凝視著他纖細的身子,因為前一陣子牢獄的折磨,趙伯琮憔悴得不成樣子,他眼中不禁閃過一絲憐惜,輕聲問道:“朕害死了你的生母,也幾乎害死你,你,可曾怨恨朕?”

趙伯琮緩緩地搖頭,“是非對錯,都已經是過眼雲煙,我不想為了死去的人而折磨活著的人,母親雖然是金國的奸細,不過,我想,她對父皇也是有情意的。”他解開領口,從裏麵拿出那個雕刻著蘭花的小小玉瓶。

高宗乍然見到,不禁一震。

趙伯琮低聲說:“這玉瓶自幼就戴在我身上,父王說是母親留給我唯一的遺物,”他翻過玉瓶的底部,上麵刻著一個小小的字,筆畫淩亂,深淺不一,顯是倉促刻成,隱隱約約是個“構”字,“母親最後放在我身邊的東西,還刻上父皇的名諱,她對父皇的心思,我又怎麼會不明白呢?”

高宗接過玉瓶,手指竟然微微顫抖,看著那上麵的蘭花,又看看底部的字,一顆淚珠滑落,喃喃:“蘭姬!”

眼前一陣恍惚,仿佛看到,十八年前,秀安僖王府內,偶然的驚鴻一瞥,綠蘿藤蔓下,嫣然一笑的女子,綠鬢如雲、白衣賽雪……那一瞬間的驚豔絕倫……

往事如煙,不堪回首,看著麵前精致漂亮的兒子,他不禁老淚縱橫。

“父皇,都過去了,您也不用太過傷心。”趙伯琮輕聲說。

“伯琮,”高宗聲音微微顫抖,“你比朕至情至性,和所愛的人能夠生死相隨,不離不棄。朕無法得到的幸福,我兒可以得到,朕很高興。”

似乎做了一個很長很久的夢,安淺陌又夢到那片一望無垠的蒼翠草場,夢到她和趙伯琮手牽著手,肆意地奔跑著,那個寫著彼此名字的紙鳶就在天空中飛翔。

跑得太急太快,一不小心摔倒了。

趙伯琮跑過來扶起她,她卻微笑著,把他一起拖倒,兩個人並肩躺在草地上,看著湛藍的天空,皎潔的白雲,身畔都是青青的草莖。

那草莖竟然肆意生長著,攀在她臉上,很癢……

安淺陌猝然睜開眼睛,眼前一張放大的臉。

趙伯琮笑嘻嘻地說:“你終於醒了。”手中拿著一根翎羽,隨手擲在地上。

她狐疑地看著他,腦子裏滿滿的疑問,她不是已經喝下毒酒了嗎?為什麼竟然沒有死?她打量著四周的環境,訝然發現這個房間很眼熟,竟然是秀安僖王府中趙伯琮的房間,而且,她就躺在趙伯琮的床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她忍不住問道:“我……怎麼會在這裏?”聲音從嗓子裏逸出來,她自己都駭了一跳,竟然喑啞破碎,含糊不清。

“說起來話就長了,”趙伯琮拉著她的手,笑嘻嘻地說道,“你現在身體還很虛弱,等你好一點,我再慢慢說給你聽好不好?”

安淺陌固執地看著他,眼中溢滿了不滿,他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好奇心可以殺死貓,更何況是一個人。

“好吧好吧。”趙伯琮舉手投降,眼中閃過溫柔的光,緩緩地開始講述關於愛、背叛、報複、傷害……的故事,故事中的慘烈、悲傷、無奈和幸福。

過了好久,他才有些不安地問道:“淺陌,我父王在我離開宗人府後,就去了普陀山落發修行,你,可不可以忘記他害死你父親的事,不再報複?”又蹙起眉頭,“不管啦,反正你要報複就報複在我身上,要打要殺悉聽尊便。”

安淺陌低垂眉睫,沒有做聲。

“淺陌……”

“也許終其一生,我也不能原諒你父親吧,不過,”安淺陌低聲說道,“我不會再找他複仇,現在我已經明白,恨一個人容易,寬恕一個人也許更容易,就算他死一百次,我父親也不可能死而複生,我又怎麼忍心為了已經過世的父親,傷害還活著的你呢?傷害你,就是傷害我自己啊。”她微微紅了臉。

趙伯琮輕輕拉著她的手,低聲呼喚:“淺陌。”聲音柔柔軟軟。

“不過,這件事,還要求得母親的諒解,你會陪我一起去見她老人家吧?”安淺陌蹙眉說道,“她那個人很固執的,我們也許要用很長的時間才能夠取得她的諒解。”

趙伯琮怔一下,飛快地說道:“當然,”湊到她耳邊輕聲說:“我自然是要去拜見嶽母大人的。”放慢了聲音,“你知道吧?我最會討女人的歡心了,所以,一定可以說服嶽母大人的。”

安淺陌陡然漲紅了臉,斥道:“你,你又胡說!誰、誰是你的‘嶽母’?”

“哪裏有胡說?難道,你不想嫁給我?”趙伯琮扇動著睫毛,歎了一口氣,“不過,還有一點小小的麻煩。”

“嗯?”安淺陌微怔。

“其實也沒什麼,就是按照祖製,你的出身不能作為我的正妃。”

安淺陌沉默了一會兒,紅著臉輕聲說道:“我,我隻要跟你在一起就好了,那些名分什麼的……我,我不介意的。”

趙伯琮看著她,突然“噗嗤”一聲笑了,“你就這麼喜歡我啊。”

“你……”安淺陌又羞又惱,氣呼呼地瞪著他。

“好啦,你這樣喜歡我,我很開心,”趙伯琮用力捏捏她的手,柔聲道,“你放心,我一定會讓你堂堂正正成為趙伯琮的妻子,絕對不會讓你受絲毫委屈。”

他說得那麼真誠,安淺陌不禁緋紅了頸子。

趙伯琮怔怔地看著她,過了好久,低聲說:“淺陌,謝謝。”

謝謝你愛我,謝謝你肯讓我愛你,謝謝上蒼讓我們相遇……

若幹年後的某一天。

年輕的天子散了朝,就看到他鍾愛的皇後斜倚著一株木芙蓉,站在殿外,手中輕拈著一朵粉紅色的芙蓉花,無聊地扯著花瓣。

顧不得身後捧著一大摞奏章、絮絮叨叨、愁眉苦臉的趙皆,他連忙蹙眉迎上去,看看她微微隆起的腰腹,柔聲道:“不是叫你在宮裏等我嗎?你身子又不大好,怎麼站在風口裏?”

“在恭候陛下啊,臣妾一個人在後宮裏很無聊的。”安淺陌嫣然一笑,那笑容竟然比秋日明麗的陽光還讓趙伯琮覺得溫暖。

他連忙把身上披的龍鳳祥雲披風解下來,裹在她身上,攬住她的腰肢,“走吧,朕陪你回去。”

“不行呢,陛下身子單薄,還是自個兒披著吧,如果您病了,又要臣妾沒日沒夜地伺候。”

安淺陌作勢要拿下披風,趙伯琮卻按住她的手,湊在她耳邊,低聲曖昧地笑著說道:“那正好,你又可以……給朕喂藥了。”

安淺陌倏地紅了臉,這一瞬間,他們都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往事,那並不愉快的初次相見,那殷殷喂藥的脈脈情愫,那藍天上飛翔的血字紙鳶,那決絕的傷害,那撕心裂肺的疼惜,那共飲的毒酒……

然後彼此相視一笑。

趙皆還在身後愁眉苦臉地絮叨著:“……萬歲爺,嶺南的麥子大熟,一定要趕快製定法令,禁止商人壓低糧價;允文將軍傳來文書,最近蒙古人有異動,要小心提防才是;淮河的水……”

趙伯琮猝然轉過頭,冷冷地說:“什麼都要朕來操心,你這個首輔大臣是做什麼的?你把這些都想好了解決的法子,寫成節略奏上來,朕自然會禦覽的。”

趙皆冒著冷汗,“陛,陛下,這麼多事,您都讓臣弟一個人處理?”

趙伯琮冷冷睨他一眼,“難道還讓朕再另外給你配兩個首輔不成?”湊在他耳邊,低聲說:“早就對你說過吧?朕就是那種瑕疵必報、小肚雞腸又喜歡記仇的小人。”說完,得意地笑著,攜著安淺陌揚長而去。

趙皆望著他的背影,恨恨地跺腳,心裏嘀咕,當年那一劍,怎麼就沒真的結果了他呢?

不過,如果真的結果了他,大宋會少了一個好皇帝吧?太上皇會活剝了自己的皮吧?

想到這個可能性,他打了個冷戰,垂頭喪氣地捧著一大摞奏章,認命地準備回去繼續挑燈夜戰、不眠不休。

趙伯琮攙著安淺陌走出了十幾步遠,忍不住“噗嗤”笑了,眨著眼睛說道:“趙皆這個臭小子,今兒晚上又不用睡覺了。”

“你也是的,”安淺陌嗔道,“都做了皇上還沒正形,總是變著法地欺負他。”

“你以為我那一劍白挨了嗎?當然逮到機會就要報複一下。”趙伯琮向她身上靠了靠,他魅媚地翼動著睫毛,輕笑著,“我還有更沒正形的時候呢,你要不要看?”

他的氣息噴在她耳際,安淺陌頓時紅了臉,“陛下……”

“什麼‘陛下’?不是告訴過你很多次了,隻有我們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要叫我的名字,我也不自稱‘朕’,你也不要說什麼‘臣妾’的,聽得牙都要酸倒了。你又忘了,看我晚上怎麼罰你。”他抱怨著,看著她越來越紅的臉頰,輕笑道:“我們都大婚這麼久了,怎麼還這麼害羞?”

安淺陌紅著臉不做聲。

趙伯琮看著她,眼角眉梢溢滿了笑意。他知道,父皇送給他最好的禮物,不是這四方大地、錦繡江山、萬千子民,而是身邊這個隻會在自己麵前拈花微笑的女子。

不論遇到什麼困難逆境,都絕對不會離開的女子。

隻要身邊有她,便是幸福永遠……

後記

趙眘,幼名伯琮,後改名瑗,賜名瑋,字元永,諡號紹統同道冠德昭功哲文神武明聖成孝皇帝。

公元1162年,即紹興三十二年六月宋高宗趙構下詔退位,傳位於太子趙眘,是為宋孝宗。同年,敕封郭氏為後,據說,郭氏本姓安,出身寒微,後被某侯門貴胄收為螟蛉義女,改姓郭,早年由高宗皇帝敕封為普安郡王正妃。

宋孝宗登基後,定年號“隆興”,立誌光複中原,收複河山,恢複名將嶽飛諡號“武穆”,追封嶽飛為鄂國公,剝奪秦檜的官爵,命令張浚、俞允文兩路大軍北伐中原,並且任用王淮理財備戰。由於軍事漸趨強盛,簽訂《隆興合議》後,不再有戰事騷擾,宋孝宗專心理政,百姓富裕,五穀豐登,太平安樂,一改高宗朝時貪汙腐朽的局麵。由於宋孝宗治國有方,所以使南宋出現“乾淳之治”(乾:乾道,淳:淳熙)的小康局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