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惠明惱透自己沒出息的樣子,頭也不回地進了臥室。
梯子放進床底下,他平躺到床上,閉上眼睛。
朗朗不安分地爬了過去,趴到哥哥的肚皮上,揪著他的頭發。朗朗現在會簡單地喊兩句詞彙,此時嗚嗚地叫著哥哥,辛惠明也不理會。他側頭看著旁邊的枕頭,緩緩伸手,拈起枕上的一根發絲,悠然出神。
等他長大……等他長大……
便在這時,聽到窗外傳來一聲暴喝,喝聲憤慨,正是從隔壁傳來。
辛惠明一驚,直覺地跑去陽台。
“彎彎!你倒是說話啊,昨晚一晚是去了哪裏呢?”
是於媽媽的聲音。
“爸爸,你竟然查房!”
“不查房怎麼知道你這不肖女野成這樣!”於先生咆哮著,“啪”的一聲,似是一記耳光。
辛惠明心下一震,下意識地喊:“於叔叔。”
沒有人聽到這邊的叫喊,倒是於媽媽急得叫了起來——
“不要打人!彎彎,你倒是跟爸爸解釋呀。”
“我不解釋!我已經滿十八歲了,我不要他處處管著我,我不要他限製我的人身自由!”她揚聲說著,隱含哭腔。
“好,你今天要是不說,就幹脆野在外麵不要進這個家門。”
彎彎顯然也是怒火衝天,“不進就不進,我現在就走!”
之後大門“咣”的一聲巨響。
那聲巨響像是打在了辛惠明胸口。那家夥雖無法無天,對父親卻向來如見了貓的老鼠,如今小老鼠竟敢奮起反抗,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你、你幹嗎對彎彎說那種話?”
“她如今這樣,還都不是你慣出來的!”
“她是我的女兒,我不疼她誰疼她?”於夫人哭喊,“你管教這麼嚴,對得起誰?你這樣對她,又哪裏對得起素揚——”
“住口!”於先生震怒。
一時隔壁一陣死寂。
辛惠明神思一沉,卻聽於先生聲音壓得極低:“——說過多少次?不要提素揚的名字,不要在家裏提這個的名字!”
“你隻顧著素揚,隻想著過去,就不知道考慮眼下嗎?”於夫人哭聲低低的,“你若是真正念著素揚,那就不該這樣對彎彎啊!她是素揚的女兒,她是素揚的親生女兒啊,你怎麼忍心這樣對她……”
“我——”
正在這時,樓下再次傳來門聲響動。
辛惠明震驚之餘,匆匆低頭去看——
卻見彎彎正奔出自家的院子,朝著外麵飛快地跑去。
這下他再也顧不得細聽於家夫婦的對話,匆匆地抱起朗朗出門。
辛夫人剛起床洗完澡,正在客廳裏看電視新聞。辛惠明下樓把朗朗塞進她懷裏,“我出去一下。”
辛夫人見他神色匆匆,也沒多問,低頭親親朗朗的小臉,“早餐還回來吃嗎?”
問完抬頭,卻早不見了兒子的身影。
出門正好迎上於彎彎。
她瞧上去像隻冒火的小山羊,正氣呼呼地沿著公路邊沿疾走。
“彎彎。”辛惠明追了過去。
她臉頰上浮現鮮明的五指印。他瞧著,心下一緊,“我這就去跟於叔叔說。”
“說什麼?”彎彎不耐煩,甩開他的手,腳步停也不停。
辛惠明身不由己,跟著她,“說你昨晚是和我在一起。”
她更加不耐,“誰在乎!”
“我在乎。”他答得如此流利自然,“彎彎,這世上值得在意的人不多,不要傷害最親的人。”
彎彎一怔,轉頭瞪著他。
“跟我回去。”辛惠明拖住她的手。
“回去做什麼?解釋?解釋有個鬼用!”想起來就恨得牙癢。
辛惠明緊了緊眉頭,“那你想去哪裏?”
“你別管,反正我再也不想進這個家門!”彎彎走得飛快,邊摸出手機打電話。
不祥的預感升起,辛惠明伸過手,想去奪她的手機。
她一側身避過,瞪他一眼,電話也正好接通了:“舅舅?是我,我是彎彎。”她一連串地說著,怨氣衝天,“我倒黴,最近又激怒大魔王了,你上次不是說過嘛,他若是再無緣無故發火,你定會幫我。好吧,現在也到了表現咱們舅甥情的時候了。”
嘴上飛快地說著,她腳步還是不肯停。辛惠明走在她身側,不祥的預感加重。
關於彎彎的舅舅,他略知一二。
她那舅舅遠在棲雲市,據說不過三十多歲,是一個著名的自由設計師。以前於媽媽曾在和辛夫人閑聊時說過,彎彎的美術天賦大概就是遺傳自他。
從小她舅舅格外寵她,對她有求必應,之前還曾嚷著要彎彎以後跟著他,他會請最好的畫家朋友來教她美術。彎彎自己也多次表示要跟舅舅走,以前之所以留在這裏,不過是因為舍不得媽媽……
辛惠明想到這裏,胸口像堵了什麼,呼吸困難。
於彎彎已經掛斷了電話,神色平和,顯是已和彼端的舅舅達成了協議。
辛惠明嘴唇動了動,開口:“……你別走。”
自己都沒有注意,聲音有多嘶啞。
彎彎也聽得一怔,腳步緩了緩,盯住他,“你說什麼?”
“你已經聽到了。”辛惠明不想再說第二遍。
彎彎愣了愣,方才忍不住一笑,“我沒有聽錯?”她停步,很自然地笑著揉亂他的頭發,“小鬼,你才多大,難不成愛上姐姐了?”
辛惠明一掌拍開她的手。
他眼裏仿佛燃著無數的小火焰,襯著他清秀蒼白的麵龐,有幾分攝人心魄的意味。彎彎瞧著,心下柔軟一動,“辛惠明,我昨晚玩得很開心。”
他嘴唇動了動,等她說下去。
“可是,爸爸不允許我這樣,日後我又怎麼開心得起來?”她聳聳肩,雙手插在衣袋裏。像是什麼都丟開,一派逍遙自在,“我想舅舅說得對,我脾氣和爸爸肯定是天生犯衝,既然這樣,相見不如懷念,我索性趁年輕多出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