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八章 這樣的結局(2 / 3)

他的目光轉向吧台上的水果刀,清冷的白熾燈下,折射出森冷的寒光,映照著他淒清的眼瞳,他突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靨,隻要結束就好了,就不會再痛了,就不會有人再把她從心裏搶走……

他握住了那把水果刀,慢慢走進日之霧的臥室,今夜有很好的月亮,淡淡的銀輝彌散在床上,日之霧微蹙眉頭,極痛苦的樣子……

日之幸顫抖著手指,舉起水果刀,怔怔看著麵前這張熟稔的臉,無論如何,無論如何手中的刀都刺不下去……淚水在他眼眶中打轉,麵對著跟姐姐一樣的麵孔,心痛如割,我下不了手,我不能殺死和姐姐擁有同樣麵孔的你,可是……他驀地咬緊嘴唇,我能殺死自己,隻要死掉就可以了,就不會再為你心痛,就可以永遠和心愛的姐姐在一起……他掉轉水果刀,用力地刺進自己的胸膛……

頭很痛……日之霧猝然從昏睡中醒過來,意識還很迷惘,然後就看到日之幸站在床前,胸口插著一把水果刀,殷紅的血噴濺而出……有那麼一刹那的愣怔,然後她發出淒厲的尖叫:“幸!”她撲過去,握住幸胸口的水果刀,拚命地想要拔下來。

可是,她的體質很虛弱,根本沒有那麼大的力氣。

幸流了很多血,嘴角卻噙著清冷的笑,輕輕地、夢囈般地低喃:“馬上就會結束了,永遠都不會再痛了。”

他慢慢閉上眼瞼,纖長的睫毛在眼窩處投射出深色的暗影。

因為涉嫌謀殺日籍男子日之幸,日之霧被中國警方正式拘捕。

他們第一時間傳訊了黑澤曜。

“你和日之霧曾經交往過吧?”問話的警官姓郭,四十幾歲,微微謝頂,兩條濃重的眉毛,眼眸犀利如鷹,旁邊一個女警官在做記錄,手裏把玩著一枝鋼筆。

黑澤曜微挑著眉毛,淡淡地說:“是又怎麼樣?”

“你們為什麼會分手呢?”郭警官打量著麵前的男子,暗暗驚訝,他不像一個外科醫生,反而更像偶像明星,偏偏根據得到的資料,他是最優秀的醫生。

“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向你們說明我的私人感情。”黑澤曜依然淡淡地說。

“因為……”郭警官思忖著,放慢了語速,“日之幸已經死了,我們有理由懷疑日之霧就是凶手。”

黑澤曜呆住,不敢置信地看著他。

郭警官用力點點頭。

黑澤曜勃然變色,半晌,低喃:“我不相信,霧不會殺人。”

“我們在凶器上找到了她的指紋,並且她有足夠的理由和動機。”

黑澤曜秀氣的眉毛打成結。

“她並不是真正的日之霧,而是兩年前被日之幸改造的替代品,如果她並不甘心做日之霧,就有理由殺死改變了她人生的日之幸;如果她甘心做日之霧,想要繼承日之家龐大的家產,也有理由殺死知道她是冒牌貨的日之幸;還有,因為日之幸破壞了你和她之間的愛情,她也有可能出於憎恨的心理而殺人……”郭警官慢慢分析著。

黑澤曜咬緊了嘴唇,絲絲鮮血滲出來,腦子裏一片混亂茫然,他知道,麵前的警察說的都是事實,可是,他絕對不相信霧會殺人。

“不會的,”他搖頭,聲音喑啞,“霧……絕對不會殺人。”

“清醒的時候也許不會,但是,她三個月前頭部血管突然爆裂,從那以後,她一直處於精神恍惚的狀態,我們發現屍體時,她手上沾滿鮮血,水果刀就插在日之幸的胸膛上,上麵布滿了她的指紋,”郭警官沉聲說,“你是一個非常好的醫生,我相信能成為一個好醫生的你一定是一個非常正直的人,所以,我希望你能作為檢控方的證人,證明日之霧和日之幸之間的糾葛。”

黑澤曜慘白著臉,用力搖頭,堅決地說:“我不會幫你們指控霧是凶手,我相信她是無辜的。”

“那麼,你不相信法律是公正的嗎?”郭警官放慢了聲音,循循誘導,“我們隻是要你在法庭上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至於日之霧是否有罪,需要法庭的裁決。”

黑澤曜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能遏製自己的顫抖,沉聲說:“我想見她。”

“她現在是犯罪嫌疑人,”郭警官說,“在法庭沒有做出裁決之前,除了律師,任何人都不可以見她。”

黑澤曜低垂著纖長的睫毛,眼神明明滅滅地閃爍。

“當然,你想見她,還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作為證人,和她一起出現在法庭上,順便告訴你,這個案子,因為日之家族的要求,不會公開審理,所以,你不可以旁聽。”郭警官補充道。

“你是說,如果我想見日之霧,隻有做你們的證人?”

黑澤曜陡然變得淩厲的目光竟然令閱人無數的郭警官都心中一凜,他遲疑一下,點點頭,“是的。”

黑澤曜不再做聲,沉吟了好久,終於低聲說:“好吧,我答應你。”

我答應做你的證人,但是,我有在法庭上保持沉默的權利,我隻是想看看她到底怎麼樣了,發生這麼大的事,她會很惶恐吧?黑澤曜眼中閃過痛惜的光。

天空飄灑著淅淅瀝瀝的雨,鬱鬱的就像是某種心情。

長長的一條通道,日光燈放射出慘白的光。

穿過一道鐵閘門,秦亞方律師出現在日之霧麵前,他打量著對麵臉色蒼白、形容憔悴的女孩,“我是法庭指派給你的辯護律師秦亞方,”他放下手中的鋼筆,窸窸窣窣翻著麵前的資料,“我不能不說,現在的情況對你非常不利,幸而你沒有對警方胡說八道,還是可以挽回的。”

日之霧低垂眉睫,眼眸沉沉,沒有做聲。

“另外還有個壞消息告訴你,你的前任男朋友黑澤曜已經作為控方證人,會在法庭上指證你。”

日之霧驀地抬起頭,眼底閃過不敢置信的詫異,就像沉寂千年的幽湖,被飛鳥掠起層層漣漪。

黑澤曜這個名字,恍惚中刺痛了她心底最柔軟的角落,隱隱抽搐地痛,她慘白了臉。

秦亞方繼續說道:“現在你可以把事情所有的經過都告訴我,這樣我才能決定要怎麼為你辯護。”

日之霧默然。

“起碼你要告訴我,為你做有罪還是無罪的辯護吧?”秦亞方看著她,因為她的沉默,而湧上怒氣,從沒見過這麼不合作的當事人,難道她一點也不在乎自己作為殺人犯被定罪嗎?

日之霧依然沉默著。

整整一個小時的會麵,她一個字都沒有說。

秦亞方離開的時候,因為太過生氣,所以竟然沒有留意到,自己放在桌子上的鋼筆不見了。

很狹的窗子,密布著鐵柵欄,室內陰暗潮濕,彌散著某種腐敗的氣息。

日之霧慢慢伸出袖子中縮著的手,手裏攥著一支黑色鋼筆。

她靜靜看了一會兒,然後把筆帽擰下來,用力掰碎,碎片劃破手指,殷紅的血慢慢流淌,她靜靜看著,露出殘酷的淺笑,黑澤曜不會……指證她。她篤定地想,就算是答應出庭,看到她這張臉,也不會忍心指證她,手上傳來的刺痛,令她的神誌忽然變得清醒,不知道為什麼,她想起了很多似乎被自己遺忘的事,想起了那個令自己心痛的男人,也想起了在自己麵前慢慢死去的幸,甚至還想起自己最喜歡的那個童話故事,彼得潘終於還是失去了溫蒂啊……

她知道,連著記憶珍珠的那根線很快就會斷裂,她又會沉浸在永無止境的迷霧中,夜夜傷心,卻不知道自己究竟為了什麼而難過……她在碎片中仔細尋找著,終於選中三片,一片墊在中間,另兩片微微凸出,就好像中間留有空隙的兩片刀片,她嘴角露出慘淡的笑容,閉上眼睛,揚起手,用力地在臉上橫劃,一下、兩下……鮮血慢慢湧出,綺麗豔豔。

這樣的橫劃,就算是整容術也不可能恢複……她做了這麼久的醫生,終於不是一無是處,起碼知道,怎樣毀掉不屬於自己的這張臉……

不屬於我的臉,我不會要,不屬於我的愛情,我隻能放手……

真正的日之霧為什麼會自殺呢?因為她知道,永遠都沒有辦法得到黑澤曜。

日之幸為什麼會自殺呢?因為他知道,他渴望的東西永遠都無法擁有。

而我,為什麼要毀掉這張臉呢?因為我不要再作為另外一個人的替身活著,我想讓你看到我……而不是她。

四個月後,黑澤曜在法庭上見到了日之霧,她的臉上布滿了劃痕,永遠無法彌補的劃痕。

冷靜自若的男子第一次在眾目睽睽之下失聲痛哭,日之霧什麼都沒有說,她固執地沉默著,不肯為自己辯解,也不肯看黑澤曜一眼。

她依然偶爾清醒、偶爾恍惚,站在法庭上,不需要抬頭,就可以清晰地感覺那個男子的存在,那是,屬於靈魂的召喚,無需眼神和言語。然而,一切都結束了啊,毀掉了這張臉,不再是黑澤曜喜歡的日之霧,然而,她也沒有辦法找回真實的自己。

這樣的人生,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她低垂著頭,想起日之幸臨終前最後的笑容,原來,隻要結束就好了,結束就不會再痛,不再有希望,也就無所謂失望,不再有等待,也就無所謂失落……就這樣結束吧。

一審判決裁定日之霧謀殺罪名成立,判處死刑,緩期執行。

聽到這個宣判結果的黑澤曜生平第一次失去了理智,在法庭上大吵大嚷:“你們弄錯了!她不會殺人!她一定是冤枉的……”

日之霧嘴角綻開一絲滿足的微笑,就算是沒有愛情,這個世界起碼還是有奇跡的,你相信我,這就足夠了……

檢察院提起了抗訴,他們指出,日之幸死亡時,依據日之霧當時的身體狀況,似乎並沒有足夠的力量把一把普通的水果刀直接插入他的心髒、一刀致命,並且,雖然日之幸當時飲用了威士忌,但是,根據他體內的酒精濃度檢測,應該還是處於神誌清醒狀態,所以,無法解釋他的毫不反抗,最主要的疑點是,日之霧留在水果刀上的指紋,根據測試,並不能構成刺進日之幸心髒的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