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門樂祭(無宴)
楔子
華燈初上,府宅裏燈火通明。
唯有一間屋子悄悄熄了火,家仆們不甚在意,或者他們根本是知道那屋子熄燈的原因,個個繞了路不多看一眼。
“啪!”黑暗裏,不知是誰甩了誰一記耳光,沒有啜泣聲,有的隻是憤怒。
“哐啷——”屋裏的花瓶碎裂在地上,動靜越來越大,隻是這麼個大府邸裏已經沒有人會去在意和阻止。
暗處細小尖銳聲響起,伴隨著“嗡——”的空氣震動聲,劍氣銀鏈劃過身側,冷風凜凜,連傷口在哪也分不清楚,隻感覺到一股腥熱的液體濺到了自己身上。被強大的衝力一推,原本抓著自己手的人那麼不甘心甚至想要同歸於盡地一抓一推,“咚——”他重重撞到牆上。
畫麵很模糊,耳旁的聲音也逐漸混亂,好像燈火全部亮了起來,周圍也嘈雜成一團。
他隻聽到一個聲音,那聲音驚恐萬分地叫喊——
“有刺客——”
有刺客?
有人來救他了嗎?
“禁煙過後落花天,無奈輕寒。東風不管春歸去,共殘紅,飛上秋千。看盡天涯芳草,春愁誰在闌幹。”
低柔的嗓音由唇間滑出,輕紗漫漫,紅衣抬手撩了帳幔緩緩步出,最先入眼的不是那豔麗的衣裳,而是鞋子,金線繡花,一步一盈。
那首詞也不是念出來的,而是唱出。聲音婉轉清透,少了些許愁意倒是繾蜷萬千。
腳步停頓在琴架邊,木琴古弦,紅色衣袖微斂,隻是那麼順手地往琴弦上一撩,不經意地一撥——聲過洞天,冷如滿月下的清泉。
笑意擴大,他滿意地點點頭,繼續輕步前進,嘴裏依舊碎碎地唱著詞。
“看盡天涯芳草,春愁誰在闌幹……”
“公子——公子——”堂外大驚小怪的叫喚使堂內之人有些不悅。
“公——”話語斷隔在來人的眼睛對上那公子的臉龐時,墨硯咽了口氣。對麵這紅衣男子笑容清淡,但是眉梢眼角盡是藏不住的風情,不是豔,隻是有點魅。
“青州軟紅堂出事了。”墨硯回過神來,立刻恭敬地小退一步。
“哦。”對麵男子還是在嬉笑,好像隻是隨口應了聲所聽到的事實,而那事實與他沒有分毫關係。
怎麼沒有關係?
墨硯眼角有些抽搐,軟紅堂雖不是公子名下的樂館,但近年來也是由公子打理,如今連續幾月各地樂館紛紛遭人破壞,公子還能閑下心來不予追究?
“悵音門想做什麼?”墨硯皺了眉,縱使他想破腦袋也沒有想明白,“我們和那亂七八糟的江湖門派什麼時候也扯上關係了?”
“不知道呢。”紅衣公子哼著小曲,一臉滿不在乎。既是不明悵音門要做什麼,也是不明這當中關係,他倒是關心起自己修長的手指來。
墨硯不禁再次眼角抽搐,他知道公子平生最愛惜的就是那雙手,一個樂師——手是永遠不能受傷的,甚至可以讓身體千瘡百孔,也要護得一雙玲瓏玉手。
“公子不追究?”
“啊?”他好似才回過神來,鳳眼一眯,笑得頗有些放縱,“讓他們鬧吧。”
“公子此話當真?”好像語氣有些惱怒了,連他這個下人都忍不了這樣的氣,公子竟然還笑吟吟地玩笑?
“嗯,我可是說真的呢。”他的語氣浮在空氣中,極淡極暖,卻令墨硯有一瞬恍惚——他的公子似乎從來都是笑意吟吟的,卻是個騙子,一個徹頭徹尾的大騙子——他的話朦朦朧朧讓人分不清楚真假——明明很認真的表情卻會在下一秒推翻所有上訴,就像——他的笑容,似真似假,模棱兩可。
公子——是這個世上最不可相信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