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極討厭現下這個狀況的。
女子,說不在意容貌,那一定是假的。
可惜落淡黃衣,纖纖素手,再別致雅然也及不上身邊這個狐魅公子眉梢眼角的俏意。
好吧——歎息,遇上悅藝,她認了。
一路上的目光不論好奇跡或驚豔全是向著騙子——和他站在一起,果然是個不明智的選擇。
她一歎再歎,餘光瞟向邊上還不以為意笑得自然的罪魁禍首。
“你能不能——”她無可奈何地咬咬牙,“收斂點?”
“我可什麼也沒做呀。”他委屈地眨眼。
無商被一語堵住,隻好再咬咬牙不甘心地撇過頭。
鄉然山剛入夏,春色未消,夏意延綿之際,山上流水不斷,人潮湧動,別有一番景致。
那人來人往,滿耳都是“久仰久仰”、“幸會幸會”一類的詞,倒不禁使人納悶——這到底是群雄激蕩的武林大會還是欲念之爭的試藝大會。
無商垂下手翻弄著裙上的繡花,他們此次一行,不知悵音門是否注意到了,但是如今這整個鄉然山人山人海,恐怕一時之間也未必會發現他們。
“來都來了,就不要擔心了。”有人走在前方深深吸口氣,敢情是當在遊山玩水。
無商看著身前那紅衣公子,是了,從頭到尾好像擔心的就是自己,怕他受傷,怕他死,他這個當事人反而毫無知覺,事事不上心——很是隨意的公子,連性命都可以隨意丟棄一般,有點——
她想了想,是隨遇而安的感覺吧。
這樣的人雖然琢磨不定,倒是有些讓人安心。
很奇怪的感覺,她撇過臉,語氣並不見什麼好轉:“我沒擔心。”
悅藝也沒有回頭看她,倒是唇角勾了笑。為什麼無商總是這麼別扭呢?錯了——是在他麵前表現得那麼倔強別扭,總愛和心唱反調,他早知道她就是個口不對心的姑娘,一如她的琴音與她的話語,那般不配,那般牽強——可是,他不介意呀——
他樂得讓她別扭,至少這樣還能證明,她是在乎他的。
於是他悶悶地笑,轉身瞅起那張繃著的俏臉,“是,無商姑娘不擔心,是我多想了。”
聽聞他如此口氣,無商更是拽緊了裙上的繡花一語不發,渾然不知那邊的所謂大會恰已開始。
“嘖嘖,鳴軒閣縱有曲閣主坐鎮,亦不見得能占多少優勢啊。”
“正是,今日悵音門……”有人交頭接耳,頓了頓,踮了腳探上頭去,“今日似乎沒見到悵音五亂六弦啊……不過光是其他幾人,就足夠上台了。”大漢提了提手中的金環刀,頗有要看一場好戲的興致。
“恐怕此場大會不能善了啊,琴譜之事一拖再拖,悵音門與鳴軒閣倒是打得火熱。”旁邊有人搖頭歎息,“你們說,那琴譜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聽說……”
台下眾人七嘴八舌地互相交換著江湖八卦消息。
悅藝對那些八卦沒有任何興趣,他適時扯過無商的袖子,拉著她直往人前擠去。
會場周圍有幾株參天之樹,樹冠茂密恰是擋住了午後耀眼的光,灑下一片陰涼。
台上雙方亦不知說了什麼話,頓時樂音四起,伴隨樂音起的還有交錯的人影,身形如蛟變迅速,倒使台下眾人一時無法分辨雙方各是誰在出戰。
唯見聲樂斷處,落葉紛飛。黑衣中年男子左手握了琵琶,反手一轉,竟無人看見琵琶是如何到了右手,他挑釁一笑,頗有些誌在必得的意思,左手輕抵一弦,饒是一骨子清閑姿態,勾指一撥,也不管彈奏出了何音,他腳下亦不停留,重重踏出,手也翻變如龍,勢不可擋地撲向對麵方才一愣的青年。
是他——
悅藝眯了眼,那呆呆愣愣的家夥不正是月前救下的鳴軒閣公文謙嗎?
樂音邪肆,無孔不入,公文謙手上並無樂器,有的隻是劍,青鋒犀利。他也並非大意愣住,而是對麵之人隨手那一撩撥的琵琶之音如利箭破竹般劃過空氣,不——是連空氣也生生劈斷!直打入他胸肺之間,猛一股強勢侵襲,使得他全身一顫,無法在瞬間集中思考——
是了,悵音門本就是以音律殺人的門派,相比武功而言,音律著實出眾得多,那是殺人無形的招數!
可現在才去在意,未免已晚——對麵的人猛撲過來,他甚至可以聽到他唇角若有若無的笑意所化成的笑聲。掌至身前,帶了一股勁風逆向而來——有些熱也有些涼,他沉氣固守,甚至做了硬接這一掌的準備——
“喀”一聲脆響,是骨骼觸碰到璞玉所發出的聲音。黑衣男子臉色一變,未及料到此番殺出來的程咬金,忙反手收勢,變掌為抓,不甘心地一扯,“噝——”一聲,直將公文謙胸口的衣襟扯下一條,他大退三步之時,一道白影趁機從旁插入,清風拂過裙擺,她隻是稍稍揚手,將方才擲出救人的東西抓回手中。
細細一看,倒是個不喜不怒的姑娘,手中也隻是一截短短的不足半尺長的玉笛。
“宜則姑娘?”台上眾人大氣未喘,台下倒有人搶先認出,頓時方才為那險情屏住呼吸的人群又開始沸騰,臉上均是虔誠敬仰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