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出事了,出事了啊——”
丫鬟的急匆匆的腳步聲,打破了常家家廟裏死一般的寂靜。三年來,這座常氏家廟一直無人問津,誰也不知道,長春侯常世寧夫人其實一直被囚禁在這裏。
佛堂裏,侯夫人寧綰朱,正默默端詳著手中的一盞棕黑色的藥湯。她麵前正掛著佛堂裏的一副觀音像,像中的觀音大士,仿佛正帶著無限悲憫,看著世人。
“小姐,寧家,寧家三日前被抄家了啊!”丫鬟奔過來,跪在寧綰朱身前,雙手拉住了寧綰朱的裙裾,悲聲道:“小姐,外頭人都在說,姑爺有什麼……擁立之功,所以眼下正掌著大權那。您放下身段,求一求姑爺,或許……”
“求他?”寧綰朱唇邊露出一絲慘然的笑容。她一仰脖,將盞中剩下的藥湯一飲而盡。
她早就料到寧家會有這一日。兩個月前,夫君常世寧特地派人送了消息到家廟裏來,說是先皇駕崩,他助了漢王潛入皇城,搶先一步登基,而太子則在東宮自刎身亡。寧家作為昔日太子一黨的中堅力量,有今日的下場,並不出乎寧綰朱的意料。
那丫鬟見到寧綰朱這般木然,隻得在寧綰朱麵前伏下身子,放聲大哭:“大小姐,您去求一求吧……”
“求他?就我這樣一個被囚禁的侯夫人?”寧綰朱又苦笑一聲。
寧綰朱有一個同父異母的庶妹寧絡紫,早先與常世寧有染。這事寧綰朱雖早有耳聞,卻隻道是傳言,不願相信那是真的。然而三年之前這兩人的私情被寧絡紫自己的丈夫發現,他一時失手,將寧絡紫打死。當時寧綰朱得到這消息,抱著救人一命的目的,也曾給常世寧傳訊,卻最終還是晚了一步。然而常世寧卻因為寧絡紫之死,盛怒之下,遷怒於寧綰朱,將她關在了這家廟之中,一鎖就是三年。
寧綰朱不禁想,若是這寧絡紫還在人世,不曉得常世寧會不會肯為寧家網開一麵。
“閑雜人等都下去,我要與綰朱說話!”一個低沉而悅耳的男子聲音突然響了起來。家廟那終日緊閉的大門,緩緩地打開,一個錦袍玉帶的英俊男子,慢慢從外間走進來,直到離寧綰朱三丈之外,閑閑地立定。
寧綰朱聽到那人的聲音,曉得是常世寧過來,緩緩地轉過身來。三年未見,隻見常世寧依舊豐姿俊朗,隻是神色之中帶了些冷厲和殺伐,確實是一副初掌大權的樣子。
她的丫鬟這時已轉過頭去,膝行幾步,來到常世寧身前,伸手去抓那他的衣襟,想為寧家求情,沒曾想常世寧突然伸腳,直踹向那丫鬟的心窩。丫鬟悶哼一聲,歪倒在一邊,暈了過去。
“賤婢,竟然不聽主子的話。”常世寧毫不客氣地喝道。
“侯爺,這是我寧家的丫頭,要打要殺也得由我,你怎可欺人太甚!”寧綰朱扶著椅子扶手站了起來,大聲說道。她見了夫君狠踹自己的丫鬟,登時覺得一股怨憤之氣陡然直衝上來,汩汩地充滿了胸臆。
“喲,終於有點氣性了呢?”常世寧低聲笑道,笑聲裏卻充滿了嘲弄。他慢慢地轉過身來,用腳尖踢了一下倒在地上的人體,說:“這賤婢,要是曉得了寧家上下仆婢竟皆發配充軍的消息,不曉得是不是還會那麼急著做寧家的婢女。”
寧綰朱眼中終於現出一絲焦急,如果常世寧說的是真的,如果寧家上下仆婢,竟皆發配,那麼寧家的主人,自己的父祖母弟,全族上下,隻怕都難逃一死。
“哈哈,想知道寧家確切的消息麼?”常世寧看到寧綰朱的神情,很是愉悅,“寧家附逆,刑部斷了夷三族,已於昨日行了刑了。”
寧綰朱胸口一熱,登時一股又腥又鹹的液體湧到口中。“夷三族……常世寧,沒想到,你竟這樣狠……”她口中喃喃地道,眼中忍不住流露出痛苦而又憤恨的神色。
常世寧一個箭步上前,伸手捏住寧綰朱的下巴,將她的臉硬抬起來,眼中透著興奮而熱切的神情,道:“怎麼,終於開始恨我了?”
寧綰朱緊緊地盯著常世寧的麵孔,眼中沒有畏懼,自然也沒有半點溫柔。“常世寧,你為了一己的權勢富貴,拿了這麼多人的性命做踏腳石,你……你難道不怕報應麼?”
常世寧微微一笑,道:“一己的權勢富貴?你真的以為我做這些是為了權勢富貴?”他扭過頭,對後麵遠遠跟著的隨從說:“去把夫人帶來。”那隨從應聲去了。
“夫人?”寧綰朱慘然一笑,倒也並不覺得意外。自己在這家廟之中幽禁三年,若說常世寧身邊沒女人,那才真是出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