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見寧綰朱沒有反應,吐了吐舌頭便轉身出去,回來的時候,將一碗湯水往桌上一放,解釋道:“大廚房說是今早忙著準備夫人的養身湯水和大小姐的燕窩粥,顧不上,隻這一點白粥,請二小姐將就將就。”

寧綰朱湊上去瞧了瞧,一看之下,這哪裏是什麼粥啊,分明是隔夜的鍋巴,在水裏泡了泡。湯碗旁邊放著一小碟佐粥的小菜,是一疊幹巴巴的蘿卜幹,上麵連半滴香油都沒有滴,看著便讓人覺得寒磣。

雁回見了寧綰朱的神色,本來以為她會像以前一樣,幹脆不吃了。哪曉得寧綰朱竟慢慢一口口就著那湯匙,將泡軟了的鍋巴往口中送去,連眉頭都不曾皺一下。這點小小的苦頭,與她當初在家廟之中的幽囚歲月相比,根本不算回事。

雁回吃了一驚,站在一旁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

寧綰朱強撐著吃了這“陳鍋巴泡飯”,腹中稍稍覺得好過了些。她轉頭看向雁回,道:“陪我去祖父祖母那裏請安。”

雁回大吃一驚。眼前這位二小姐是出了名的“悶葫蘆”,從來不曾主動到上院向老爺老太太請安的,怎麼眼下突然轉了性子?

這時另一個人走了進來,聽見寧綰朱這話,便道:“二小姐,老爺老太太今日出門了。上院那頭,今日不用去,二小姐若是想,去正院那頭轉轉倒是無妨。”

這人聽聲音正是昨日晚間的那位“姨娘”。寧綰朱抬眼打量,見這婦人也不過二十來歲的年紀,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丁香色褙子,發上隻插了一枝銀扁簪,麵容姣好,但是卻嘴角下彎,顯出一點老態來。

旁邊雁回便向那婦人行了一禮,道:“邵姨娘!”

寧綰朱聽了心中一動,原來這婦人竟然是邵姨娘,也就是寧絡紫的生母,是父親寧裕所娶的一位良妾。這邵姨娘與寧綰朱的生母邵氏是同族,因此寧綰朱才會覺得這邵姨娘看起來甚是熟悉。隻是,她印象中這邵姨娘,早在她記事之前,就已經過世了啊。難道那先她一步重生的寧絡紫,竟有這麼大的能耐,能令這邵姨娘逃脫死亡的厄運麼?這其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一時無暇過多地計較,點點頭,說:“雁回,替我梳妝,我去正院給母親請安去。”

寧綰朱口裏的母親,是指她的繼母晏氏,是父親在自己的生母過世之後繼娶的填房。

邵姨娘聽了這話,眉頭便緊緊皺了起來。寧綰朱冷眼看著,曉得邵姨娘剛剛說的,絕對不是真的希望她去“正院轉轉”。看來這邵姨娘,防自己防得甚嚴。

果然,隻聽那邵姨娘說:“二小姐身子還未大好,夫人那裏有兩位嬌貴的小少爺。所以二小姐還是不要去的好。”

“大小姐那邊呢?我想去見見大小姐。”寧綰朱淡淡地說,雖然那“大小姐”三個字,吐在寧綰朱舌尖上的時候,她心中隻覺得一陣陣酸楚,那本來該是她啊。

邵姨娘冷淡地說:“夫人為大小姐請了女夫子,傳授琴棋書畫,隻怕不得空閑。”

聽了這話,寧綰朱心裏的火“騰”地一下就躥了上來。這算是什麼,難道自己頂了個庶女兒的名分,便不算是寧家的女兒了麼?家中請了女夫子教授寧絡紫,怎麼自己連個去旁聽的資格都沒有。寧家的嫡庶之分,竟然這樣明顯麼?

她突然回想起昨晚寧絡紫曾經說過的,自己從此便隻能以這庶女寧絡紫的身份,卑微地活在這世上。可是前世裏,無論是生父寧裕,還是繼母晏氏,都不曾苛待、或是刻意打壓過寧絡紫這個庶女!從她前世裏記事開始,她與庶妹兩個,就都一直是一樣待遇,連家中聘了女夫子,也是姊妹兩個一道上課。沒有說特為將庶女藏著不給上課的道理啊!

這寧絡紫,將前世的恩怨帶到了今世,不遺餘力地打壓自己,寧綰朱心頭開始冒火——前世到底是誰作的孽,該誰向誰複仇;好麼,現在大家都重生了,有先有後,這寧絡紫非要將自己往死裏整麼?

寧綰朱低頭想著,卻聽邵姨娘有幾分得意地說:“大小姐如今在女夫子麵前,可得臉了。女夫子前日裏,還曾特地誇了,大小姐畫的竹子,簡直與真的一模一樣呢!”

寧綰朱聽到這裏,突然記起常世寧來。前世常世寧偏愛墨竹,兩人剛剛成親是,曾時常與自己一道作畫。而前世裏寧絡紫卻精於女紅,不擅繪畫,這大約便是為什麼這一世寧絡紫這樣著急地要請女夫子來學畫的——寧絡紫至今仍然對那個絕情絕義的常世寧念念不忘吧!

多麼可笑!寧綰朱心中一麵想著,一麵抬起頭,看著邵姨娘,微微笑著道:“聽姨娘這樣說,真是叫人覺得,大小姐才是姨娘親生的呢!”

一句話說出來,將邵姨娘噎得滿臉紫漲,瞪著寧綰朱,不曉得說什麼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