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葉嬤嬤這出人意表的話,寧裕與晏氏互視一眼,都是耐下性子來相勸,話裏話外都是在說,寧家對她老人家很是重視,既然來了,就請她坐鎮寧家,好好教一教寧家的大小姐。

豈料葉嬤嬤像是吃了秤砣鐵了心,油鹽不進,任寧裕夫婦怎麼說,都打定了主意要跟寧綰朱和邵姨娘一起住到莊子裏去。最後寧裕隻得同意了。

邵姨娘應了聲下去,寧綰朱仔細地觀察她的神色,卻見邵姨娘眼中閃過一絲厲色,似乎下了什麼決心。而寧絡紫卻很是不快,回過頭來狠狠瞪了寧綰朱好幾眼。

寧綰朱知道寧家是有一處莊子,在南陽伏牛山支脈的一處山麓中。隻聽人說過莊子裏物產豐美,民風淳樸,然而前一世她卻沒怎麼在那裏住過,大概因為那裏太過荒僻。

莊子距離寧宅很遠,若是吃過中晌飯動身,就算一路順利,也怕是要到天擦黑的時候才能到。寧綰朱回到自己房裏的時候,正見到雁回在高高興興地收拾自己的各種貼身物事。她很驚奇地問道:“雁回,你也跟我一起到莊子裏去住去麼?”

“是呀!”雁回一邊忙得連頭也不抬,一邊隨口應道。

“你爹娘竟準了?”寧綰朱一時覺得事出意外,沒想到雁回這頭,得消息得的竟這樣快。而雁回的爹娘都住在南陽寧家這邊,她本以為雁回不會一起跟著去的。豈料雁回喜孜孜地抬頭,看著寧綰朱道:“我爹娘囑咐我了,要我好生照看著二小姐。若是莊子上好玩,就陪這小姐在莊子上多玩一陣呢!”

寧綰朱看著雁回一臉期待的樣子,忍不住好笑。她這回去莊子裏住著,麵對著邵姨娘一個,情勢頗為險惡。即便有葉嬤嬤在一旁願意相幫,可是誰知道邵姨娘會搞出什麼幺蛾子來。沒想到,這雁回的父母,倒是有意思,竟然還說那莊子“好玩”……

一時兩人隻將隨身的衣物都收拾了一些,打了兩個包袱,便一起往內院後門處走去。寧家的女眷出門,都是在這裏上大車,然後大車再駛出寧家大門的。

“二小姐,你看,那頭就是您乘的馬車。”雁回指著一座高大的馬車。寧家的小姐出門都是有規格的,因此雖然邵姨娘自己有一頂青布油幡的小車,然而寧綰朱也不會與她同乘。大約是沒有料到葉嬤嬤會與寧綰朱他們同行,寧府的下人們正著急將給葉嬤嬤的車駕也一並備出來。因此整個院中此刻亂哄哄的。馬夫們正在喂馬,備草料,而車夫們則在檢查大車的狀況。

寧綰朱的那輛大車,大約是事先已經準備好,這時候沒有人照看。寧綰朱一扭頭,卻突然發現自己那輛大車後頭有個人影,鬼鬼祟祟地閃過。

“怎麼搞的,一開始收拾的時候說走得急,現在這會兒反而不著急了?”雁回見主事的邵姨娘遲遲不現身,忍不住抱怨了起來。而寧綰朱則將手裏物事往雁回手中一塞,自己悄悄地繞到大車背後,在剛剛那個人影待過的地方仔細觀察了一番。

她越看越是心涼,隻見自己這輛大車的車軸之下,有不少木屑。細看去,大車的車軸被人用木鋸鋸了深深的幾道口子,偏又都沒有鋸斷。也就是說,這輛富麗堂皇的大車,在駛出寧家的時候,應該還是好好的,可是真要是駛到了山道上,又或者是正在上坡或是下坡的時候……

她一時不敢往下想,裝作沒事人一樣,轉回雁回的身旁。這時候邵姨娘與葉嬤嬤匆匆地一起過來。寧綰朱突然裝出一副小孩子倔強的模樣,低頭就往內院裏直衝,卻被邵姨娘從背後拽住了胳膊——“二小姐,您往哪裏去?”

“我,我要去向父親母親拜別——”寧綰朱無法,隻尋了一個借口搪塞道。

豈料邵姨娘的力氣極大,一下就將她拽了回來,隻拽得她胳膊生疼。可是邵姨娘手上的動作生硬,嘴上卻說著些溫柔的話,一會兒說什麼“再不動身,天就晚了”,一會兒說什麼“老爺夫人這會兒正歇著,二小姐若是驚擾了,回頭又挨罵”,總是想方設法地阻住寧綰朱,不讓她回到內院裏。

最後還是邵姨娘這個成年人占了上風。她幾乎是提著寧綰朱,直到那駕被做過手腳的大車跟前,將寧綰朱塞了進去。雁回跟在後頭,拎著兩個人的包袱,也爬進了大車。邵姨娘“啪”地一聲,將車板壁給扣上了。

寧綰朱聽著動靜,那邵姨娘便恭恭敬敬地將葉嬤嬤和她的從人請上了一輛大車,跟著自己又上了一輛。於是寧家院子的後門敞開。三輛車依次駛在了一條長長的巷道裏頭,寧綰朱所在的大車落在了最後頭。

見大車已經走了起來,寧綰朱在車中再也坐不住了,一躍而起,伸手在車後的板壁上輕叩,想看看有沒有別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