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姨娘聲帶哽咽,緩緩地將前事慢慢地說了出來。
原來,與前世裏寧絡紫初識常世寧的時候一樣,這邵姨娘識得寧裕,竟然也是在先室夫人邵雲疏之前。
寧裕年輕之時,乃是南陽城中一介風流倜儻的書生,一次在南陽燈會上邂逅青春美貌的邵甘棠,兩人互有好感。屆時邵甘棠明知寧裕的家世身份,幾乎沒有可能會娶她為妻的,然而她卻大膽地將自家的住址告訴了寧裕,留下一句話——“若是相公有意,莫如央媒前來……”
邵家本是南陽大族,寧邵聯姻,這門親事,深得寧老太爺之心。因此寧家便依言上門提親,上門之際,隻因寧裕本是嫡子,寧老太爺便自作主張求娶邵家嫡支的嫡女,很快便為寧裕向邵雲疏下了聘。
直到寧裕與邵雲疏婚禮前夕,邵甘棠拚了自己的名聲,在鬧市之中攔住了寧裕要討個說法。寧裕才曉得聘錯了人。然而此時再改,一來寧老太爺萬萬不肯同意自家嫡子取邵家庶出的女兒為正妻,二來也來不及了。而邵甘棠那時因為與寧裕鬧了這麼一出,也毀了名聲,是邵甘棠的父母,拉下了臉去求嫡支的侄少爺邵揚,最後才勉強與邵家議定,由邵甘棠充當邵雲疏的“縢妾”,跟著邵雲疏一起被抬進了寧家的門。
這本是一出陰差陽錯的姻緣,最後的結局,在世人看來則是寧裕一雙兩好,皆大歡喜。可是邵甘棠一直覺得自己這個旁支庶女的身份害了自己,也害了自己的女兒。她一旦聽說了寧絡紫的遭遇與當年的自己一樣,便深悔當初,更恨邵雲疏橫刀奪愛,搶了自己的姻緣,因此連帶也恨透了寧綰朱。
“絡紫,你很小的時候便顯得好生老成,與其他孩子不一樣,從來不與大小姐一起玩!總是一個人默默坐著想事兒。娘看了就心疼,卻、卻不曉得你是在前世受了這麼多的苦。娘對不住你,娘隻是個沒用的庶出——”邵姨娘幾乎抱著寧絡紫痛哭失聲。
寧綰朱在一旁默默地聽了,心中突然明白了邵姨娘為什麼能這樣決絕地在這莊子上耗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將自己這個“庶女”的身份落實,而換來她自己的親生女兒能夠在人前以光鮮的“嫡女”身份活著。
她側臥在榻上,身上腳上都被繩索捆著,心裏黯然,是嫡還是庶——這是一個人的出身,是人無法自行選擇的事情。然而寧絡紫母女二人,卻無法接受這種出身,進而選擇了以損害她人的利益,從而改變自己地位。當一個人看不清楚自己位置的時候,是最容易跌入深淵的。
說到這裏,寧絡紫卻沒作聲,隔了好半晌,才冷冷地道:“姨娘,你且記住,這次絕對不是要你做什麼過激的事情,魚死網破,對誰都沒有好處!眼下你需要做的,就是借那個丫頭的性命,先將夫人引來與你談判,重新與二夫人約定日後的安排。雖然二夫人眼下已經沒有把柄在你手上,可是……可是若是寧家有女兒在她眼皮子底下死在這莊子上,她也一定沒有好果子吃。但若是她也不關心那賤丫頭的生死,你便用寶通的消息來嚇她。”
寧綰朱聽著,心中升起了一陣涼意。然而寧絡紫卻說:“隻要過了眼前的這一關,將寧綰朱絆在莊子上,之後自然姨娘可以慢慢磋磨她。可是眼下如果讓她回去南陽府裏,由二夫人帶著見了父親,這便全完了。反正眼下這個賤丫頭身邊兩個丫鬟都被我們擒住了,葉嬤嬤又老邁,還不是萬事隨我們擺布?”
邵姨娘聽了寧絡紫的話,微一遲疑,問道:“紫兒,若是依娘,娘便拚了這一身的剮,今日也要了這小賤丫頭的性命。所有的罪責,娘一個人擔著,日後你便高枕無憂,在也無人與你爭這嫡長女的位置,這樣難道不是更好!”
寧絡紫斷然喝道:“不行!我留著她的性命還有用——我要讓她看著,我是怎樣一步一步,奪走她所有的東西的。所以這一世,我一定要她活著。”她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咬著出來的一樣。邵姨娘似乎被她嚇住了,半晌沒說出話來。
見邵姨娘如此反應,寧絡紫深吸了一口氣,穩了穩,才對邵姨娘說:“另外,隻有你好端端地在寧家,邵家的舅舅才沒法正麵指責寧家!若是你一時衝動,真的犯下了命案,你想想,父親如果知道了真相,會怎麼想我,而寧府內院出了這等事情,我將來的名聲難道就不會受損?”
邵姨娘聽了這話,一邊垂淚,一邊說:“那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