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生皇上極其喜歡這耿琮的答複,當下笑道:“好,好誌向。不過朕應承你,將來若是你真有了合意的人,朕便替你做主,不用鄧國公那兩口子,朕來給你張羅。”這是真真將耿琮當做子侄看了。
耿琮聽了這話,才將一顆心放下來,然而禮不可廢,他馬上跪下叩謝皇恩。這時候他藥性已過,腿傷又開始隱隱作痛,而且那高麗藥的藥性奇烈,他此刻竟覺得身體不受控製,有些要虛脫暈去的感覺,但也隻能咬緊牙關忍著。
永昌遠遠地在上頭,看看也覺得耿琮狀態不大對,心想這執金吾的新統領,回頭鬧出個“力有不支,君前失儀”,便成笑柄了。他見皇上也微露疲倦之色,便勸道:“皇祖父,演武也演完了,家常也話過了。您是不是也該歇一歇,孫兒見他們今日上午獵著了兩隻鹿,十幾隻山雞,還有不少麅子,孫兒也想跟著皇祖父後頭解解饞呢!”
皇上也觀看演武這麼久,也覺得甚是疲累,隻點點頭,扶著身邊祁內侍的手起身,要往後頭的營帳之中去稍事休息。豈知這時候另外一名內侍疾奔而來,卻不敢當眾大聲說話,隻附耳在夏內侍耳邊說了幾句。可是這小太監情急之下,與夏內侍耳語之時,聲音大了一些,不僅皇上聽的明白,連緊跟在皇上身邊的永昌也聽得一清二楚。
“今晨西苑一萬兵士嘩變,回京中的道路已經全部被封死了。”
西苑駐紮著護衛京城外城的一萬精銳,除去這一萬人,京畿守備,便隻得八千餘人,其中還有兩三千護衛著皇上來到這西山秋狩,其餘還有二萬守軍駐紮在古北口與居庸關,卻相隔較遠,短時間內無法及時回防,戍衛京師。
眾人聞言一齊色變。
臉色最差的自然是皇上,他當時便伸腳踹倒了那名小太監,接著森然看著身邊的內侍祁惟義,冷冷地道:“這麼大的消息,也敢瞞著朕!”
祁惟義“撲通”一聲便跪下,搗蔥似的磕頭。而他身後的小太監,跪倒在地,似乎已經嚇得傻了,神智已然不清,有白沫從嘴角邊淌出來。
永昌上前討情,道:“皇祖父,隻怕是這,這麼大的事情,小太監不曉得該怎麼說,這才冒犯天顏吧!”
“一個個無君無父的家夥!你們最好都隻瞞著朕一個,一直逼到朕眼皮子底下了,才想起來告訴朕,對不對?”皇上暴怒之下,額頭上的青筋一根根暴了出來,他明黃色的龍袍腰間,配著一柄短劍,這時候皇上的手已經撫在了這柄隨他征戰多年的劍柄之上。“還有你,永昌,你父在宮中監國,如何能不知西苑嘩變的事情,今晨至今,消息渠道難道還沒有通麼……哼哼,其心可誅!”
即便是永昌,也萬萬當不得皇上口中這“無君無父”四個字,再加上皇上已然對留守宮中的太子起了疑心,他少不得隨著祁惟義一起,跪在了皇上身前,心中暗暗詛咒這無妄之災。
可是眼前這位正值年逾花甲的天子,老而彌堅,脾氣也是暴躁地緊,罵了永昌,卻嫌還不夠出氣,隻聽“鏘朗”一聲,天子手中之劍已然出鞘,虛懸在空中,劍尖微微抖動,不知會指向誰。
內侍祁惟義侍候當今聖上已有十來個年頭,也是從品級較低的年輕內侍一步步升上來的。此刻他不禁想起了,以前那些個曾經在他這個位置上的內侍們,他們是怎樣結局的。一想到這裏,祁惟義便渾身發抖。他本不信佛,此時卻連連在心中念起佛來,隻盼能安然度過這一劫。
這時,觀禮台前,剛剛還在沐浴在一片和煦君恩之中的眾勳貴子弟都訝然而立。耿琮心中一動,突然起身大吼一聲道:“五城兵馬司指揮使眼下身在何處,執金吾統領現在何處?眼下軍情緊急,還不速速宣來見駕?”
現場有不少五城兵馬司的人,那即將要因為耿琮而挪位置的執金吾統領也派了人在此探聽消息。這些人聽了耿琮的一聲大喊,曉得事情緊急,到了非常之時,早有人飛速去報五城兵馬司與執金吾的首腦。
而皇上卻似被耿琮口中“軍情緊急”四個字給震醒了。他似乎又回到了當年宣府大同之外的西北戰場上,如今接報“敵情”,然而“兩軍”尚未相接,尚有時間綢繆,一切勝負,尚待掌握。一想到這裏,皇上胸中傲氣頓生,將腰間的短劍回鞘,轉而對耿琮道:“對,次回,拿出你當日在西北統領耿家軍的氣勢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