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份上,寧綰朱卻覺得,自己還是不得不去潑一潑寧裕的冷水。她便鄭重對父親言道:“弟弟們都正是在學做人道理的時候,眼下夏先生這麼教,便再合適不過。但是若再過得一兩年,就要看看父親究竟是怎樣為弟弟們規劃將來了。”
寧裕已經聽得出神,見她住口,便問:“怎麼講?”
“如果父親想讓弟弟們將來如父親一樣,讀書取士,那麼隻怕學習經史之餘,那些八股製藝的,隻怕也要慢慢開始學起。若是弟弟們對武藝一道感興趣的,不妨去信給三叔,也可以在京中問問有沒有合適的弓馬師傅,可以上門教一教的,即便將來不考武舉,能強身健體也好。另外,弟弟們平日裏進學,閑來也了解了解家中的庶務也是好的……”
她剛剛說到這兒,寧裕已經笑了起來,道:“是啊,免得將來四體不勤,五穀不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就與你爹爹中舉之前似的!”說畢寧裕大笑起來。
寧綰朱偷眼見寧裕情緒很好,不像是生氣的樣子,這才輕輕地籲了一口氣,心道這番勸告大約是派了用場。
寧裕轉身,望著房中壁上掛著的一幅《歲寒三友》條屏,思索片刻,便問:“綰朱,那位林先生,隻怕並不是給你授館這麼簡單吧!”
寧綰朱心裏一驚,此前晏氏三番兩次對寧裕提起,要將林建義辭了去,都被寧裕攔住了話頭。她估摸著寧裕是一早知道她討了林建義在府中的真正目的的,便大方地應下了,說:“以林先生的才幹,隻坐館教些詩詞歌賦之類的,其實是有些可惜了。但是若留他在父親或是舅父身邊做幕僚,以他的性子,隻怕偶爾會走些旁門左道,未必能合您兩位的意。當年他在莊子上幫過女兒大忙,女兒這才想起來將他收在身邊,一來可以照看母親留下的那些產業,另外也可以在京中充作耳目,能幫父親和舅舅探聽一些平日在朝堂上,看不見,聽不到的。”
寧裕低著頭思索,麵色和緩,寧綰朱見了,略略放心。果然,隻聽寧裕說道:“綰朱,隻要你在家一日,這林建義便也會留在寧家。哪一****出嫁了,父親作保,將這林建義給你薦到夫家去,作為你的私人。還有……家中幾房下人,你看著哪些是好的,回頭與夫人說一聲,就說我說的,都陪送了隨你去。父親做不了太多,父親……和你在天上的母親,都希望你好好的,平安喜樂。”
寧綰朱聽到寧裕最後兩句話真情流露,她便也幾乎落下淚來,急忙將眼簾垂下。如今的父親寧裕,幾乎是無條件地相信她,支持她,希望她過得好好的……這已經不全是為了補償自己年幼時所遭受的那份苦難,而是一個父親,對摯愛故妻所遺下的女兒的無限寵溺。
回頭她麵對晏氏的時候,卻沒有直接轉述寧裕的話,隻是委婉地說林建義頗為能幹,擅長打聽京中的消息,庶務上也精通,眼下頂著坐館的名義幫寧家的忙。晏氏聽了便不再說什麼,倒是聽了寧綰朱建議再討幾房家人,倒是對了她的心思,便拉著這個在家中掌事的長女,商量起如何尋人牙子,如何買下人的事情來。
這些庶務上頭,晏氏本來就有自己的路子。她托人給京中晏家送了信,不久晏家便介紹了相熟的人牙子過來。晏氏雷厲風行地挑了幾房下人,付了身價銀子。人牙子也不含糊,當日便把身契全都送了過來。
這下輪到寧家原有的那些下人亂了起來——人人都打破了頭,要麼想保住眼下的好差事,要麼削尖了腦袋想謀個好差事,總之人人爭先恐後,各種路子各種招數齊出。寧綰朱一天之中就能接待上好幾撥來求差事的,也有不少人不曉得哪根筋搭錯,求到寧絡紫那裏去的,晏氏那裏,更是連門檻都要踏破了。
寧綰朱拉著葉嬤嬤訴苦,“您看看,寧家的下人,要是真正做事的時候,有這麼積極,那該有多好!”
葉嬤嬤笑道:“您是過不了幾年就會出閣的人,不妨這時候便袖手看看,也學學二夫人是怎麼管家的。”
寧綰朱作為寧家的嫡長女,管家已經有好幾年的經驗了。此時葉嬤嬤說起來,未免有勸寧綰朱作壁上觀的意思在。寧綰朱略一沉吟,便衝葉嬤嬤點頭,抱著葉嬤嬤的胳臂說:“嬤嬤,我就等著看您出手啦!”
葉嬤嬤笑著說:“我哪有出手,不過看著有些心懷不軌的人露出原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