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在莊子上的院子裏見了諸位高麗武士,一共十七人,其中有八人已經成家,孩子們最大的也有五歲了。這些人漢話說得非常流利,看來與中原人士完全無異。
寧綰朱接著又問起了稼軒田畝之事,畢竟她這是個田莊,沒有可能養十幾個武士專門看家護院用。豈料當先的一名中年高麗漢子卻苦笑道:“大小姐請放心,這田畝之事,我們都是能做的。在京中這麼久,單單一個武館決計養不活我們這麼多人,所以兄弟們一直是輪流出去給京郊的各大田莊做工。隻是因為沒有戶籍的關係,即使是做工,也隻能打短工、打零工……”
說話的這高麗漢子姓金,叫金昊,他膚色黝黑,手上全是勞作留下的硬繭,看上去一點兒也不像武士打手,倒是老實忠厚的農人氣質更加濃厚一些。其他人也大多是如此,大約歲月的艱辛,早已磨去了這些原本高傲的高麗武士所有的棱角。而這些高麗人所娶的妻室,大多都是京郊本地的貧家女兒,一個個見了寧綰朱這樣的架勢,全都是連大氣也不敢出。
寧綰朱朝莊頭點點頭,莊頭便將這些人投靠寧家之後的待遇詳詳細細說了一遍。對於這些高麗武士而言,寧家肯收留,已經是喜出望外,哪裏能夠想到寧綰朱考慮得周到,連讓孩子們進學識字,也一一想到了。
當下一群人便烏拉拉地向寧綰朱下跪,為首的那金昊便請寧綰朱放心,隻說他們絕不會給寧家莊子惹事,而寧綰朱若有差遣,便請盡管吩咐。
寧綰朱笑道:“這倒不必,本來我這也是與人方便,與己方便。你們謝過全小哥才是,沒有他,我也尋不到你們這樣得用的人,你們打著燈籠也找不到我這樣的東家,不是嗎?”
大家聽寧綰朱說得風趣,院兒裏的氣氛登時輕鬆下來。倒是全明旭有些臉紅,連忙攔住了金昊等人朝他拜謝。
接下來寧綰朱便命莊頭備好了她早上過來時候的車駕,又命人進城遞了口信給寧家的管事龔陽,她本來約了在自家的筆墨鋪子裏見龔陽的,這會兒隻怕這位龔大管事已經等急了。
寧綰朱自己坐上了她的翠帳油壁小車,這小車本坐不下三個人,於是墨梅與墨菊兩個都跟在後麵一輛車裏。寧綰朱正好落得清靜,可以好好將自己的事情盤算盤算。到了寧家鋪子裏,寧綰朱三言兩語將交待給龔陽的事情都說明了,主旨還是要看看京中的產業,若是有合適的田畝莊園,便來回她。她又順帶手告訴龔陽,說是通州莊子上缺人手,所以她做主,收了幾房下人。她知道龔陽一定會將這話傳到父親那頭去,至於話會不會落到晏氏的耳朵裏,她倒並不十分在乎。
見過龔恒,墨梅向寧綰朱稟報,說是寧大勇求見。
寧大勇在這筆墨文玩鋪子中已有大半年,一切事物都已經很熟了。寧綰朱正考慮著,再過一段時日,寧大勇便可以獨當一麵了,那時她便打算將寧永強抽出來,將整個筆墨鋪子都交給寧大勇和林建義。
然而寧大勇卻帶著一點點疑惑的神色來見寧綰朱:“大小姐,有件事,小的覺得怪異,所以才鬥膽來見小姐。”
“有這等事?”寧大勇的話,倒出乎了寧綰朱的意料。
原來近來寧大勇注意到市麵上有人在高價收“寧二”署名的烙畫,收購的人出手闊綽,往往會出上數十倍、甚至百倍的價格,高價求購。不僅求購寧家鋪子裏放出來的“寧二”畫作,甚至將以往已經賣出的“寧二”舊作也一一求購。
寧綰朱不免有些吃驚,對此事百思不得其解。隻不過她用這“寧二”的名頭作畫的時候極為謹慎,隻做小幅的作品,而且絕對不畫人物,大多數作品隻是尋常的花鳥山水,隻是因為畫技精妙才得人青睞。想不到竟然有人專門收藏這“寧二”的作品。“大小姐,收購的人放出話來,要將‘寧二’作品全部納入囊中……”寧大勇也有些吃不準,帶著求助的眼光看著寧綰朱。
“全部納入囊中?”寧綰朱微微笑了笑,真想全部納入囊中估計也難。如今她自己手邊便有幾幅,打算留著以後送人的,還有幾幅是已經送人的,比如賀永昌大婚的那一幅,想來這求購之人,再怎麼動作,也做不到將她的作品全部收集齊全。
可是這人為何定要收集她的作品呢?寧綰朱百思不得其解,而且當她想到這裏,心裏隱隱有些發慌,竟有些不祥的預感。她便囑咐寧大勇,若是再遇到這樣的事,便留神打聽,這背後的東主是誰。寧大勇忙不迭地應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