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視若子侄(1 / 2)

耿琮其實眼下形容十分狼狽——他今日不當值,因此不曾穿執金吾統領那身赤金色的官服,相比起身穿飛魚補服、耀武揚威的常世寧,簡直不知道寒酸了多少。而他眼下身上這件青灰色的棉袍因在車上地上蹭過,已經滿是灰塵泥土,袍子上也磨出不少豁口,要多邋遢,就有多邋遢。

聽了那大夫的恭維,耿琮苦笑,他這樣一副模樣,哪裏就“英雄出少年”了。

可是寧裕聽了這話,卻極為受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耿琮,突然讚了一聲,“好!”

耿琮被寧裕這聲讚給嚇了一跳,卻聽寧裕道:“不愧是聖上在西北曆練出來的兒郎。”說到這裏,寧裕已經起身,道:“耿大人,你且稍坐!”說著轉身送了那大夫出去,自有寧家的下人捧了水盆進來,侍候耿琮清理手上臂上的創口。清理完傷口,又有寧家的下人忙忙地遞了金瘡藥上來,幫耿琮上藥之後,又細細地用白絹包紮好。

這時候寧裕已經抱了一個大包袱進來。他先是從包袱裏取出一個小瓶,遞給耿琮,道:“這是我家藏的白藥,想必沒有宮中的禦藥來的好,但聊勝於無,耿大人萬一有急用的時候便拿去用吧!”

他接著又掏了一卷東西出來,說:“這是上好的生絹,大人的傷,換藥之後,便用這個裹傷最好。”

耿琮見寧裕手裏的包袱就似個百寶箱似的,對麵的寧裕正一件一件好東西往外掏,末了他又取了一個匣子出來,道:“這個裏頭是參,剛才大夫說了,耿大人最好服食一些補氣的,但是大人年紀尚輕,又是練武之人,用上了年頭的老參反而容易虛不受補,所以都是挑的二十到三十年的參。剛剛小女怕大人在宮中的時候不方便服用,所以已經命人都削成薄片了。耿大人服食的時候,隻要以參泡茶,或是直接含服,都是可以的……”

寧裕的話還沒有說完,耿琮已經吃驚地站起身來,道:“這是……寧小姐吩咐的?”

寧裕喜孜孜地道:“是呀,小女原是無礙,這時候已經能起身了。這些都是她吩咐身邊的丫鬟預備的,不過女孩兒家確實是心細如塵,這好些事情我可都一點兒也沒想到……”

耿琮的心裏悄悄地泛起了一絲異樣,仿佛有一股暖流緩緩地注入了自己的心底。在這寧家之中,他由衷地感到了滿滿的一片善意——寧裕看待他的眼光,就像是看待子侄一般;而寧綰朱雖然不出麵,但是卻能一樁樁、一件件,事無巨細,每一件都想得極其周到。他這時候鄭重向寧裕抱拳道謝,寧裕擺著手謙道:“耿大人——”

“寧大人,在您這樣學問見識的人麵前,我這等年紀和資曆都算什麼,您不嫌棄我不學無術才好,”耿琮截住了寧裕的話頭,趕緊道:“要不您稱呼我的表字次回吧!”

寧裕看著麵前的英俊青年,那張年輕而謙遜的麵孔,又是點頭讚了一聲好,他原也是個爽快人兒,當下就改了稱呼,道:“次回——”

兩人一時聊起南陽舊事,耿琮一直順著寧裕的話往下說,所以兩人相談甚歡,寧裕本來想留耿琮吃晚飯的,但是耿琮推說晚上還有些事務,而寧裕又記掛著寧綰朱,便也未堅持,隻吩咐人替耿琮拎著東西,而自己卻將耿琮一直送出大門。兩人便沿著靈境胡同,慢慢地往西市大街上過去。

卻有人在靈境胡同口候著,見到寧裕和耿琮一起出來,扭頭便走,一下子便混在人叢之中不見了。耿琮一眼瞥見,曉得那人是常世寧留下來的探子,特地來監視自己的。而寧裕卻絲毫不覺,兩人一直走到靈境胡同口,寧裕便鄭重舉手告別,接著便腳步匆匆,趕回寧府去了。

這時候耿琮身邊隻餘下寧家的那名下人,還跟在他身後,手中提著包袱,見耿琮愣在原地,便問道:“耿大人,請問您是回鄧國公府還是回宮中當值?我們老爺之前吩咐的,叫小的送您回去。”

耿琮搖頭道:“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好。”說著從懷裏摸出兩塊碎銀子塞給那寧家家仆,道:“辛苦了,回頭您晚間打點酒暖身。”那家仆千恩萬謝地借了,又提著包袱陪耿琮走了好一陣,在耿琮的堅持下,才將東西塞給耿琮,自己回寧家去了。

耿琮拎著寧家給他準備的大大的包袱,愣在當地。他原本在西北軍中,早已曆練得喜怒不形於色,而前些日子被自己至親陷害、漠視,一顆心早已是冰冷徹骨。然而今日寧裕相謝以誠,言談之際,將他視若子侄,這竟一時令耿琮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