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耿琮才想起來,他原本此行前往靈境胡同,是前來拜望老臣夏唯哲的。
夏唯哲此前曾是一朝名臣,然而卻因軍需弊案所累,受了黥刑,再也回不得朝堂,如今對外隻說是在寧家坐館,教授寧家的兩個孩子讀書。
可是耿琮卻知道夏唯哲的真實身份——這位老臣如今已經成了聖上背後的謀臣。從靈境胡同到宮中,設有秘密的消息渠道,不少朝政事務,都有專人謄抄了傳給夏唯哲過目。而皇上自己,也有時候會過來靈境胡同,親自與夏唯哲一番長談。
今日耿琮不當值,若是沒有出寧家這檔子事兒,他原本打算去看望這位他所深深景仰的老臣。想到這裏,耿琮深吸一口氣,回身繞了另外一條胡同,往靈境胡同最裏麵的一間小院趕過去。這處小院前麵是幾名著了便裝的執金吾,見了耿琮紛紛行禮。耿琮知道皇上派了執金吾的一個小隊專門負責夏唯哲的安全,所以也不以為意,朝這些人微微頷首,便自行去敲小院的院門。
他此行本來的目的,是想就永昌給他的建議,請教一下這位坐在皇帝背後的謀臣。而永昌給他的建議很簡單——尚公主。
在永昌看來,尚公主對於耿琮來說好處極多,一來可以就勢擺脫鄧國公夫婦對耿琮的控製,二來可以穩固耿琮自己的世子地位,三來可以出一口惡氣,誰叫公主的公婆見了公主夫婦也要跪拜呢?
至於耿琮的前程,在永昌看來,也沒有任何問題。本朝曆代,駙馬都不會在朝中擔任太重要的官職,可是耿琮卻是軍中出身,將來也是要靠軍功慢慢晉升的。駙馬出征,這在大周朝可是有先例的——五六十年前,就有那麼一位當朝駙馬,封了討北大將軍出征西北,得勝還朝,公主之子蔭封定國公,才有了如今於氏一族的榮耀。
耿琮在院兒門口,等了好一會兒功夫,夏唯哲身邊的那個小童才出來將耿琮迎了進去。耿琮見到夏唯哲的時候,這位老臣正坐在屋內的輪椅上,手中拿了一本詩書,口中吟哦著。耿琮隱隱地覺得這夏唯哲麵上,帶了一絲不為人察覺的笑意。
夏唯哲一向看待耿琮如子侄一般,鄧國公耿亦冼與耿琮之間的糾葛,夏唯哲也聽耿琮一一詳述過。然而今日,他聽耿琮一一陳述說了永昌的建議,卻微笑著不置可否。
耿琮誠心請夏唯哲給他一點建議,卻聽夏唯哲笑道:“次回,眼下皇上身邊,有永安、永平、安成三位公主已經成年,永安生母顯貴卻早喪,永平生母出身寒微,安成母族雖談不上顯貴,可是卻勝在是人丁興旺的大族,族人也往往能當大用。這三位公主之中,若是能由得你選,你會選哪一位?”
耿琮遲疑了一會兒,猶豫地道:“安成?”關於三位公主的母族,永昌也提起過,隻是皇家公主婚配,全憑聖上做主賜婚,絕無可能“由得”他自己來挑選。
夏唯哲聞言哈哈大笑起來,道:“這三位公主之中,永安性格柔和平順,卻少了主見;永平懦弱,但總算是溫和憐下;然而安成卻是頗為嬌縱,性情頑劣,還曾見罪於先皇貴妃——”
耿琮聽了,愕然抬頭,夏唯哲將話截成兩段來說,已經令他隱隱明白了對方想說的道理。
“次回,雖說是兩姓聯姻,但其實就是一男一女,結為夫婦,相攜一生。成婚之前,不少人計較算計著家勢家聲,甚至斤斤計較一門親事能帶來多少利益,然而一旦結親,對於當事人而言,就隻是兩個人被拴在一起,朝夕相伴而已。好也是一輩子,歹也是一輩子!”
至此,耿琮已經全然明白了夏唯哲的意思,二話不說起身,朝著夏唯哲便深深一躬。
“你能明白便好——”夏唯哲一手微拈頜下的花白胡子,一邊微微地點頭,“鄧國公府的家事是一樁,而你的婚事又是一件,本來兩件事是不應混為一談的,若是硬要用你的婚事,去解鄧國公府的那個結,隻怕會弄巧成拙,遺患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