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唯哲的話令耿琮頓悟,他耿家的事是耿家的事,而結親是結親,兩者本不應混為一談。用結親的方式來解決耿家的家事,若是攤上了個與自己性情不合的妻子,隻怕會弄巧成拙,雪上加霜。
想到這裏,耿琮已經下了決心,轉眼間便已經將尚公主的事情拋到了腦後。他眼下剛剛接手執金吾未久,在京中總有些獨力難支的情形,所以便就京中的人事向夏唯哲請教一二。這下一來,夏唯哲也看出耿琮心中已經開朗,當下微笑著道:“當日你獨自一人回京,才會有了今日勢單力薄之局,可是如今你已經掌了執金吾,難道便不能向皇上相請,從西北將你的人調一些回來?”
耿琮聞言大喜,向夏唯哲鄭重致謝,便急急匆匆地告辭出門去。
耿琮前腳剛剛出門,夏唯哲背後的房間,簾子一掀,便轉出一個穿著明黃色錦袍的身影。
夏唯哲微微一笑,扶著輪椅轉過身來,坐在椅上對身後的人行了半禮,道:“老臣原是信口開河,皇上千萬勿怪。”
立在夏唯哲屋中的,正是當今天子,他吹胡子瞪眼地看著夏唯哲,道:“你……你這老鬼,竟然拿朕女兒們的性情說嘴,來教訓次回那小子!”皇上氣鼓鼓地坐在桌邊,隨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一飲而盡,說:“其實次回還不錯,朕其實挺想讓他尚公主的。哼,鄧國公那麼沒有眼力勁兒,這麼個明珠他偏偏要當瓦礫。回頭朕偏要抬舉次回,叫耿亦冼吃一鼻子灰。”說話之時,皇上的胡子還一翹一翹的,也不曉得是在氣夏唯哲,還是在氣耿亦冼。
夏唯哲拈著胡子道:“耿次回是忠義之人,這次若不是耿家將他迫得太狠,再加上皇長孫提醒,他也萬萬想不到尚公主這個法子……”
“皇長孫提醒?”皇上繼續氣鼓鼓地說,“我看那小子,也是個唯恐天下不亂的,躲在背後算計他那些小姑姑們。朕統共就三個成年的公主,宣同和雲南那兩頭,隻怕各要嫁去一個,隻剩下一個,正金貴著,難道就便宜了次回那小子不成?”
夏唯哲已經按捺不住,笑了出來,道:“老臣倒覺得皇長孫殿下,不像是算計皇姑,倒像是在相妹夫一樣呢!皇上,不癡不聾,不做家翁啊!”
“不癡不聾,不做家翁?”皇上重複了一句,終於歎出一口氣,道:“朕的這些子弟,朕心中都有數。若論心底仁善慈和,唯有太子;可是若論心機深刻,卻有兩人,一個是漢王仁煦,另外一個就是這皇長孫永昌。朕知道夏先生是看重永昌的,但是先生還是要提防著永昌一些,眼下有朕壓著,外頭又有漢王,永昌隻能將自己的羽翼藏著,若是將來有一日……”
說到這裏,皇帝住口不言,隻是深深地望著夏唯哲,夏唯哲的神情卻是淡然的,他雙手抱起,依舊坐在輪椅上,又向皇帝深深一躬,誠摯無比地道:“皇上,老臣以自己的性命擔保,永昌殿下確實是一個懂謀略、長權術之人,但是於君父之道,他卻是比什麼人都清楚。太子仁德,是國之福澤,而皇長孫的能力,卻是能保太子殿下的江山穩固,我大周延祚萬年啊!”
皇上聽了夏唯哲的話,連忙搖手,道:“知道了知道了,朕原就是發發牢騷,本來也不是疑永昌的意思。隻是萬一有一日,朕不在了,太子當朝,夏先生還需盡力輔佐太子,替朕好好地看著永昌才行。”
夏唯哲欲待再說,這時候一名執金吾進來,將此前在靈境胡同口西市大街上發生的事情報與皇上與夏唯哲知道。皇上聽了,麵上登時露出一絲玩味的微笑,道:“寧家的小姐啊!有意思——”他說著起身,道:“那寧同甫是朕看中留給太子的人,若是他如今是先生的鄰居,先生正好可以指點指點,若是真有急事要傳話給朕,通過他也是可以的。”
靈境胡同這邊,皇帝陛下正要起駕回宮,而鍾鼓司胡同這裏,耿琮正立在鄧國公府門口,皺著眉頭,眼光森然,看著門上“鄧國公府”四個大字。
自從上次出事,他回“家”住著的日子便極少極少,大部分時間都是借口在宮中當值,便宿在宮中的侍衛處。如今他經過夏唯哲指點,已經下了決心,打算直麵耿亦冼——他可不打算坐以待斃。耿亦冼上次令他猝不及防,著了道兒,而是現在再想要讓他被誣被冤,可沒有這麼簡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