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耿琮踏過鄧國公府的門檻。門房沒說什麼,隻是一揮手,便有個家丁鬼鬼祟祟地摸去了怡然堂去報耿亦冼去了。
耿琮看在眼中,卻沒說什麼,自己提著寧家贈的那個包袱,徑直去了自己的院子。
話說當日耿亦冼以樂姨娘之死攀誣耿琮,本來是想將他從宗族之中除名之後,往大理寺一扔便罷。耿亦冼還盤算好了,除去了耿琮這個眼中釘之後,將耿琮住的院子騰出來給耿玉住的。豈料耿琮半夜裏“自行”逃脫,更在西山秋狩之中拔得了頭籌,令耿亦冼的計劃完全落空。因此現在耿琮的院子還在耿琮的名下,隻是院子裏的下人寥寥無幾,連個熱炕火盆熱水都沒有。
耿琮冷笑一聲,大喇喇地往屋中一坐,獨自在屋中靜候。果然,過不了多少時間,怡然堂那邊已經有人過來傳話,說是耿亦冼相請,請世子爺過去。
怡然堂上,耿亦冼一人坐在堂中,施施然地喝著茶,於氏夫人卻不在。
耿琮見到耿亦冼,卻沒有廢了禮數,依舊恭敬地朝耿亦冼行禮,口中稱呼道:“父親——”這個稱呼從他口中極其自然地喚了出來,竟令耿亦冼都有些驚異地抬眼看了看耿琮。他哪裏知道,耿琮作此稱呼的時候,心裏卻不禁想起了寧裕,似乎隻有寧裕這樣的父親,才配為人父吧!
耿亦冼咳嗽了兩聲,先是做出一副十分關切的模樣,問起耿琮近來在宮中當值的狀況,接著道:“次回,皇恩浩蕩,才與了你這樣的機會,你一定要盡心盡力地報效,未來也為我耿家光宗耀祖啊!”
耿琮神色不變,淡淡地應了。他絕不會被耿亦冼這一點點示好而打動,誰知道這老狐狸背後又藏了什麼針對自己的計劃?
果然,耿亦冼頓了頓又道:“前兩日為父在定國公府上遇見了一位兗州同鄉,姓曾,如今正在冀州做同知。他膝下有一女,剛剛及笄,你姨母曾經見過,品貌俱佳。為父已經與那曾大人講定,聘曾家女兒與你為妻,後日就是吉日,你若是無異議,為父這便去為你下聘了。”
耿琮在心底冷笑。耿亦冼那點齷齪心思他再清楚不過了——
自西山秋狩至今,宮中就有不少傳言出來,說是皇上有意將拔得頭籌的三名勳貴子弟都招為駙馬,最近這傳言越來越盛,想必耿亦冼是有些著急了。一旦耿琮尚公主的事情定下來,耿亦冼想廢耿琮這個世子的念想便再也沒有指望。所以他急急忙忙地想將耿琮的親事搶先定下來,反正眼下皇家也還沒有表態——若是耿琮不同意,耿亦冼更是可以拿這件事情大做文章,四處宣揚耿琮違逆父母之命。時人極其看重孝義廉恥,要是子女違逆父母之命,隻要耿亦冼將此事捅到禦史台那裏,耿琮便得好生喝上一壺,隻怕執金吾那裏的前程也會有礙。
至於那曾家父女麼,耿亦冼確實也已經相看過,人品到底如何耿亦冼知道的一清二楚。若是耿琮服軟,乖乖娶了曾家的閨女,他耿亦冼也一樣有辦法,將耿琮小夫妻兩個玩弄於股掌之上,回頭叫耿琮乖乖地將這世子之位吐出來。
耿琮在耿亦冼麵前做出一副頗為恭順的表情,很是清冷地道:“全憑父親做主便是!”說著,便站起身來,“我明日當值,今晚先去宮中宿著了。下聘之事,全憑父親安排,屆時若是定下婚期,也煩請人給我送個信。”語氣裏透著疏離,而且仿佛完全不感興趣。
說著他硬梆梆地朝耿亦冼行了一禮,接著便轉身出去了。
耿亦冼再也不曾想到耿琮會回答的這樣爽快,他早就準備好了諸般說辭來應付耿琮,可是耿琮竟然拋下這麼一句,便轉身就走了,耿亦冼覺得好像是準備了一身的力氣,用力打出去,卻打在一團棉花上,完全不受力,而耿亦冼心裏也全不是滋味,壓根兒弄不清楚耿琮究竟在想什麼。
耿琮再從耿府出來的時候,天色已晚,他深吸一口氣,覺得空氣之中盡是凜冽的冷意。他將領子往上提了提,遮住了半邊麵孔,接著又沿著鍾鼓司胡同快走了幾步,甩掉了後麵跟著的鄧國公府眼線,快步朝有京中第一名樓的酒樓“百味樓”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