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味樓”是京中第一的酒樓,也是京中勳貴子弟、仕宦之人、甚至是富商大戶飲宴相聚的場所,整個酒樓竟占了整整一條斜街。晚間華燈初上之時,百味樓中,人聲鼎沸,端的是熱鬧無比。
耿琮剛剛回京中的時候,連這百味樓是何等樣的地方,都不曾聽說過,難免被同僚笑做是土包子。後來他做了執金吾統領,副統領於嘯天倒是經常約他出來飲宴,雖然耿琮被約上三五回,也隻偶爾赴一回約,然而這樣的地方他卻已經很熟悉了,曉得在什麼地方可以找到於嘯天。
果然於嘯天坐在一間雅間之中,麵前是一席價值不菲的上好席麵。他身邊坐著的幾人耿琮也認識,都是京中世家的子弟,有在執金吾當差的,也有五城兵馬司的人。見到於嘯天,耿琮二話不說,一屁股坐到於嘯天身旁,伸手拈了一個空杯,就著於嘯天手邊的酒杯,已經是滿滿灌了一杯,一揚脖,全都飲了下去。
於嘯天見是耿琮,大喜過望,他佩服耿琮,有心結交,多次相邀,耿琮卻總是顯得清冷。誰知道這日耿琮竟然不請自來。
坐在於嘯天身旁的子弟們,眼見著耿琮第二杯、第三杯已經下了肚,都是驚訝地道:“耿統領真是……好酒量!”
耿琮再伸手的時候,於嘯天手邊的酒壺已經空了,耿琮眼中已經現了幾分醉意,高聲道:“夥計,夥計!快,快上好酒!”酒樓的夥計還沒趕過來,耿琮已經將酒壺往後一扔,這上好的青花酒壺便伴著一聲脆響,摔成了幾片。
於嘯天伸手攔耿琮,道:“耿大哥,你不會是,空著肚子飲酒吧!”他已經將一雙沒人用過的象牙筷子遞了過來,關切地道:“來——”見到耿琮臉上仿佛有戚戚之色,於嘯天便拍著胸脯道:“耿大哥,你要是有用的著兄弟的地方,說一聲,兄弟定是火裏火裏去,水利水裏去。”
耿琮三杯酒下了空腹,這時酒意上湧,也拍著於嘯天的肩膀,道:“切——你我兄弟,根本就是同病相憐,哪裏說的上誰幫誰。於兄弟不要坐在這兒說大話了。”
於嘯天一下子懵了,耿琮與自己,都是國公府的世子,又是執金吾的同僚,但是兩人哪裏能稱得上是“同病相憐”四字呢?
耿琮卻打了一個酒嗝,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子漢大丈夫,正是建功立業的時候,哪裏就能被溫柔鄉束縛住了呢?”
於嘯天這下稍稍明白了一些,伸手將酒樓夥計叫過來,命人再送上幾壺好酒來,然後對座上的子弟們手一揮,道:“你們都給我出去,我要單獨與耿大哥說幾句話。”
座中子弟,要麼是耿琮與於嘯天的手下,要麼是依附於定國公府的,聽了這話,一哄而出,有狹促的還回頭看看於嘯天,道:“於小公爺,耿世子要是心情不好,我們可以帶他到柳葉胡同去散散心——”
於嘯天一揮手,笑啐道:“滾!”卻沒有注意到耿琮緊緊握著酒杯的手卻緊了一緊。
待到眾人出去,於嘯天歎了一口氣,道:“在婚姻大事這上頭,小弟還真是和耿大哥同病相憐。”自從那日西山秋狩,皇帝金口玉言,要大包大攬耿琮等人的婚事之時,定國公府於家已經上上下下都動了起來。
於家也是個不想叫自家子弟尚公主的,所以宮裏一旦透出了這意思,於家想的也和耿亦冼一樣——搶在皇家下旨之前,趕緊將於嘯天的親事給定了。所以這些日子裏於夫人在馬不停蹄地相看各家簪纓之家和京中大戶人家的小姐,還拉上了三姑六婆助陣。關鍵是,於夫人還不停地問於嘯天的意思,甚至捧了各家小姐的繡像來給於嘯天過目,令於嘯天不勝其煩,常常借口當值,躲到宮裏去。
聽到這裏,耿琮卻怔怔地盯著手中的酒盞,搖了搖頭,道:“於兄弟說笑了,我剛剛是失言,我想要與小公爺同病相憐,卻也不可得。”說著便將耿亦冼給他定下了一個冀州府同知的女兒的事情給說了,末了道:“後日下聘,偏這父母之命,我還什麼都做不了……”
於嘯天大驚失色,一府同知是正六品,耿琮是國公府世子不說,身上還領著正四品的執金吾統領;那冀州府同知之女,與耿琮的身份天差地遠,而且這時節裏這冀州同知還在京中逗留,想來定是個鑽營的主兒,隻不曉得怎麼搭上鄧國公耿亦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