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長生抬頭望著這位看著自己長大的姑姑。晏家這一支裏,其實要屬這位姑奶奶性情剛硬,最為強勢。當年父親晏山和二叔晏循,都是敬著晏氏幾分。可是晏長生一想起寧家當年的舊事之上,晏氏脫不了幹係,心裏頭便滿不是味兒。
他聽了晏氏誠摯地說了這樣一番話,半晌,才挑了挑嘴角,道:“原來如此啊,我還以為姑姑是抱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心思,才想將寧大妹妹說與我呢!”
晏氏一聽就啞了,曉得嫂子鄔氏大約是將自己的原話都傳了給這侄子聽,要他自己辨清這門婚事的利害。晏氏此刻滿心裏都覺得,鄔氏壓根兒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主兒,這等算盤,本來就隻能放在心裏,要是放在明麵兒上,寧家家主寧裕,也是萬萬接受不了的。她作為寧家的主婦,這樣為自己娘家謀算,說出來有點缺德。因此她見晏長生嘴角邊譏刺的笑容,訕訕地笑了兩聲,顧左右而言他道:“長生,你看你姑姑是這等樣人麼!”
晏長生聽晏氏這麼一說,雙手在桌上一撐,“霍”的一聲站了起來,道:“姑母,你不用再說!這件事情上頭,除非寧家大妹妹親口告訴我,她願意嫁我晏長生,否則便不用再議!這便是我的意思。”
晏氏被晏長生這話給徹底震到了,死死攥著帕子的一角,也站了起來,她實在是不相信自家最出息的侄兒晏長生竟然能說出這樣“不經”的言論,道:“婚姻大事,一向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別說是你,隻要我們雙方做父母的都議定了的事情,就連你寧大妹妹,也隻能乖乖地出嫁……”
她的話馬上被晏長生打斷,他冷笑著道:“所以啊!姑母大人,您這樣算計一位失恃的弱女,心裏難道不愧疚得慌麼!”
晏長生的意思很明白,當年寧家嫡庶互調的那一段往事,晏氏難辭其咎。所以如今除非寧綰朱自己願意,晏家便不宜再求娶寧綰朱,尤其還是晏氏這樣,帶著滿腹的算計。
晏氏卻被當日寧老太太口裏的那令人震驚的妝奩數字給迷了心竅。若要她乖乖地放手,然後看著寧綰朱帶著這麼一大攤的嫁妝,嫁到別人家去,隻怕她日後會心疼死。而且寧家當年那一段公案,畢竟邵姨娘才是主謀,而晏氏隻是個被動默許的。晏氏總覺得自己已經受了這麼多年的委屈和責難,難道還有哪點對不起寧綰朱的?
想到這裏,晏氏掛下了臉,用長輩的口氣教訓晏長生,“長生,姑母總算是你至親,不計較你言語失當,我這就去見大小姐,問她願不願意見你。你們兩個當麵將話說清楚,這件事情總能了了吧!若是她能點頭,你可不許有二話!”
在晏氏眼中,晏長生一介翩翩書生,又是少年及第,前途無量,晏家也是南陽富戶,而兄長晏山這一支,在京城裏,人口也如寧家一般簡單。她設身處地地為寧綰朱著想,自覺為寧綰朱挑了一門好親。所以晏氏去尋寧綰朱的時候,將晏長生誇得天上少有,地上無雙。
然而寧綰朱卻是大吃一驚,道:“晏家表哥竟然要問我的意思?”
晏氏一想起晏長生剛剛的冷嘲熱諷,忍不住臉上便赤紅起來,她連忙掩飾道:“是呀,長生生怕你有什麼顧慮……或是有什麼別的想法……”
寧綰朱連忙打斷了晏氏的話,極嚴肅地說:“母親,女兒什麼別的想法都是沒有的。”心裏在責怪這位晏氏夫人莽莽撞撞,說話沒有分寸,這話要叫外人聽了去,她的名節也真完蛋了。話說她雖然不想嫁,可是也不想因為這種猥瑣的原因而窩囊地不嫁!
寧綰朱與晏長生一樣,也是將晏氏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然而晏長生竟然願意尊重她的心願,倒是出乎她的意料。這位表哥,在她前世的印象裏,也一向是個剛正不阿、古道熱腸的人,更遑論今世。這倒令寧綰朱心中生了幾分感激。可是,關於她的婚事,她早已經做出了決定,是不會更改的。
晏氏笑得臉上像是開了一朵花,說:“那感情好,我這就去將哥兒請進來,你們表兄妹,小時候也一直見的,即便是男女大防,也防不到這頭上去。”
少時晏長生造訪寧綰朱的院子,兩人談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門板“嘩啦”一聲便被拉開了,晏長生背著手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