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成公主話說得刻薄,說安榮是“克了生母,又克了嫡母”的不祥人。寧綰朱在旁邊聽得,直覺得一顆心陡然往下一沉。她也曾被人說成是“克母克祖”之人,被人用至親的過世拿來作為說嘴的口實,是她最為痛恨的事。
想到這裏,寧綰朱身子一顫便有接口的衝動,卻被旁邊葉嬤嬤一把拉住衣袖。寧綰朱一轉頭,見到葉嬤嬤眼中似有一道精光,此刻正緊緊地盯著自己。寧綰朱趕緊眨了眨眼睛,示意自己絕對不會輕舉妄動——這可是在宮中,又是在那麼多宮人,眾目睽睽之下,寧綰朱即便為了安榮與葉嬤嬤,也決計不能做錯說錯什麼。然而她心中記掛著安榮——她與葉嬤嬤跪在安榮身後,隻見到一個背影,不曉得安榮對安成這樣不客氣的“敲打”會是怎樣的一個反應。
豈料安榮依舊笑嘻嘻地,微屈著雙膝,叫了一聲“安成姐姐”。安成見安榮這樣恭敬老實,免不了麵上稍稍放緩了幾分,口中隨口嘟噥了一句:“誰是你姐姐?”
安榮卻絲毫不理會安榮口中的不屑,笑道:“姐姐難得過來這裏,不如移步這殿中,指點指點妹妹。我剛剛入主這巧晴殿,手邊也沒有多少得用的人,連這殿裏該怎麼收拾都不知道,眼下實在是兩眼一抹黑,姐姐肯來指點,妹妹再感激不過了!”說著,安榮看似恭敬地往前兩步,靠近安成身前。
她這兩步快得出奇,安成幾乎還沒有反應,安榮的一隻手已經牢牢地搭在了安成的左手手腕上。安成隻覺得手上像是被套了一隻鐵箍一樣,對方的力氣大的出奇,安成情不自禁地“啊呀”一聲叫了出來,但是她的身子卻不由得自己做主,往前跌了幾步,隨著安榮的步伐,一起往巧晴殿中走去。
安成跌走幾步,這才覺得手腕上又熱又痛,對方的一隻手竟似烙鐵一般,牢牢箍住了她。這時她才呼痛出聲,“啊……”她甫一出聲,身後她的宮女們便呼啦啦地往上湧。但是,恰在此刻,安成手上一陣劇痛傳來,安榮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叫她們都退下,否則我捏碎你這隻手腕,到時候禦醫接都接不起來——”
安成公主自小是個無法無天的性子,她的生母李婕妤對她這樣的性格都束手無策。可是安成卻唯獨有個長處,見好就收,知難即退,打不過就服軟,所以安榮這聲恐嚇對安成極有效果。安成嘴巴一張,啞了片刻,馬上道:“你們都……都給我退下,我自與安榮妹妹說話。”
寧綰朱沒有料到安榮竟然會是用了這個方法,完全不理會安成公主所占的那些口舌便宜,而上一上來就以蠻力製住安成公主。接下來,安成落入安榮的掌握,這就好辦得多了。
安榮牽著安成公主緩緩地往巧晴殿裏去。她身後跟著的一位嬤嬤是李婕妤的心腹,這時候實在是忍不住,出聲道:“公主殿下、郡主殿下,請留步!剛剛婕妤娘娘還請公主殿下過去,您看,不會誤了婕妤娘娘那頭的事兒吧!”
安榮牽著安成,兩人一道緩緩地轉過身來。
安成身邊的宮女此時便清清楚楚地瞧見她們的主子平日裏一張雪白的俏臉,這時候漲成了豬肝色。而安成身旁的安榮,卻是一副氣定神閑的模樣。兩人互握住的兩隻手被籠在安成公主的寬袍大袖之中,外人見不到袖內的情形,都不曉得安榮是以什麼手段挾製住了安成,這下子更是不敢輕舉妄動。
安榮則丟出了一個冷冽的眼神,立即將階下方才開言的那位嬤嬤嚇了回去。
安成看著自己屬下的宮人竟全然無一個得用的,有心想叫眾人上來解救自己,可是又怕安榮如剛剛所說的那樣,將自己的腕骨捏碎,回頭接不上自己就成廢人了。想到這裏,安成隻得強忍著手上的疼痛,偷偷地丟了一個討饒的眼神出來。
“祁內侍!這裏這麼熱鬧,到底是怎麼了?”突然一個清朗的聲音在一眾僵持的人背後響起。寧綰朱聽過這個聲音,曉得是那位早先在禦書房見過的權惠妃此時駕臨安榮郡主的住處來了。
祁惟義早就在外頭等得幹著急,安成安榮兩位皇女交惡,他心中曉得不好,卻又偏偏勸不得。這時聽見權惠妃到來,他索性一溜小跑,越過安成帶來的宮人,來到權惠妃麵前,將適才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
“祁公公,您這話難免有些不盡不實吧!”權惠妃身懷六甲,扶著身邊的宮人,緩緩地走到殿前,正對著安榮與安成兩人。她一雙漂亮的鳳眼似乎因為陽光耀眼,而微微地眯縫起來,接著淩厲的眼神已經落到了安成公主麵上。她冷冷地道:“祁公公,我怎麼剛才聽見有人提及‘高麗蠻子的後人’,這不是背後怨念,在詛咒辱罵本宮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