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林建義所說的,上策“良禽擇木而息”,便是盡最大的可能,在皇家有意培植的這些勳貴子弟之中,挑一個合意的,嫁過去,日後再慢慢綢繆,說白了就是“矮子裏麵拔高個兒”。
中策倒是和鬧“和親高麗”那會兒,京中別家人家的想法差不多,趕緊找一家人家,趕在皇家賜婚之前便下定。寧家早先曾經用來曹家的那個理由,便正好可以用得上,隻要說是寧綰朱幼年時候,是生母邵氏夫人定下的親事,寧家為了守信,拿了這個做理由,即便將皇家拒了,也是拒得冠冕堂皇的。隻是要尋上這麼一家人家,倉促之間,並不容易。
下策“裝病”,就連寧綰朱也認為是下下策。不管她裝個什麼病,回頭隻要皇家派個禦醫過來,就什麼都露餡兒了,除非寧綰朱自己要跟自己過不去,自殘自傷,或者幹脆絞了頭發出家做姑子——可是寧綰朱偏不是這種人,她好不容易兩世為人,已經吃了這麼多苦了,寧家她還不曾真正護得住,這時候撒手獨善其身,不是寧綰朱做人做事的方式。
那麼就隻有上策和中策了。寧綰朱擱下了信,習慣性地想找葉嬤嬤去商量商量,可是剛剛走到葉嬤嬤原先住著的房門口,她一雙素白的纖手已經扶在了門上,卻突然想了起來,葉嬤嬤如今已經被封了“和羽夫人”,人也日夜住在宮中,已經不是從前那個如親人一般待自己的嬤嬤了。
寧綰朱回房,她突然覺得前所未有的孤獨。如今葉嬤嬤和墨梅都去了;好友曹月娥如今比誰都忙,曹家長輩和英國公夫人****帶她出麵,京中的閨秀小姐們,一時屬她曹月娥風頭最勁;表姐邵元玉在家待嫁,而表妹邵含玉也一直陪著親姐準備嫁妝。一時之間,寧綰朱連個可以說說體己話的人都沒有。
她一時有些惶惑無計,隻得又回到自己的屋子裏,取了一大張雪白的生宣出來,執了筆在手,想要將滿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思路一一記下來,還沒等紙上落墨,一個人“吱呀”一聲,推開了房門,湊上來腆著臉對寧綰朱說:“大小姐——”
不是旁人,正是墨蘭。
墨蘭今日顯得格外殷勤,見寧綰朱正準備寫些什麼,連忙湊上來磨墨。寧綰朱索性執了一枝上好的七狼三羊,一提腕,在那生宣上點了下去。
墨蘭看不懂寧綰朱要做什麼,隻訕訕地問道:“小姐,您聽說外頭的消息了麼?婢子早該與她們一起來恭賀的小姐的……”
近些日子裏,自從墨梅離開,墨蘭與墨竹墨菊兩個越發生分了。早先剛剛聽說宮裏有意降旨賜婚的時候,墨竹已經扯著母親杜氏來看過一次寧綰朱,母女兩個一起向寧綰朱賀喜,同時也捎帶上了與墨竹交好的墨菊。杜氏可以算是看著寧綰朱長大的,得了這番消息,便在寧綰朱房裏淌眼抹淚地,說:“這下可好,大小姐的苦日子可算是過到了頭,如今應該算是‘否極泰來’了。”
而那會兒,墨蘭卻不在,到處都不見人影,用墨竹的話說,就是“不曉得在哪個院兒廝混”呢。
而這時墨蘭突然湊上來獻殷勤,寧綰朱心中有數,這時候便擺出一張愁苦的麵孔出來,道:“我哪裏又什麼可以恭賀的?”
墨蘭聽了,越發顯出幾分好奇,湊上來對寧綰朱說:“小姐,聽說您上次進宮覲見,入了貴人的青眼,要給您指婚那——這小姐未來的姑爺,究竟是哪一位那?”
寧綰朱聽得好笑,墨蘭這明擺著就是替別人來打聽的。“這你可將我問住了,連父親那裏都不曾得了準信兒。況且我又沒法出言相詢,若是叫我當麵去問父親母親,那真真叫人羞死了。”寧綰朱淡淡地笑,接著問:“我托你這個伶俐的幫忙打聽尚且來不及,怎麼你反而來問我。若是叫別院兒的人知道了,可要笑掉大牙了。”
寧綰朱一邊說話,一邊手底下不停,筆下濃淡有致,一片片細長挺直的葉片便繪在了紙上。她看似隨口問道:“墨蘭,你家裏人如今都在南陽,我若是有朝一日離開靈境胡同,你待如何,想回南陽麼?”
墨蘭望著寧綰朱運筆,癡癡怔怔地,“回南陽啊?”她一時想起南陽哪裏,父母蝸居的舊時小院,又想起前些日子南陽來人傳訊,說是她的父母起意想將她送回南陽,說是已經給她說了親,說親的對象是南陽門房家的兒子二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