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常世寧與寧絡紫在“同盛”見麵。
寧絡紫一早到了花市大街,卻找了一個僻靜的胡同,坐在大車上等了不少時候,見到常世寧進了“同盛”,又等了一會兒,這才慢慢吞吞地從“同盛”的側門進去,進入了大掌櫃早已為二人備下的靜室。
靜室之中,早已奉上了新沏的明前茶,淡淡的茶香,混在溫潤的水汽裏,令寧絡紫緊繃的神經稍稍放下來。而常世寧則一派放鬆地坐在一張圈椅之中,隨手往麵前一指,懶懶地道:“寧二小姐,請坐!”
寧絡紫眼見著常世寧坐著都沒個正形,覺得對方不大重視與自己的會麵,一時心裏不大痛快。她忍著脾氣,麵上露出一絲明媚的笑容,將這個年紀的少女最好的一麵現出來。常世寧見了,嘴角往上挑了挑,便問起:“二小姐這日請常某過來,敢問有何指教?”
寧絡紫輕輕托起麵前的茶盅,小口小口地呷著,卻不答常世寧的話,隻說:“這茶真香啊,比之我嫡姐最近新的茶葉還要好。對了,我嫡姐如今忙著備嫁,相形之下,我在家中就是閑人一個,不如出來散散心……”
常世寧一聽說寧綰朱如今在“備嫁”,一下便身子前傾,坐正了起來。寧絡紫見常世寧一下子便開始重視自己所說的話,心中高興,卻不曉得常世寧心裏頭,早就已經炸毛了。
眼下麵對麵坐著的男女兩人,都有各自的信息渠道,眼下關注的事情也一樣,莫過於寧家大小姐寧綰朱的親事,究竟********。寧絡紫隻曉得宮中指婚一事,迫在眉睫,但是尚未最後敲定。常世寧卻知道得很清楚,寧綰朱指婚的對象,可不是他這個長春侯世子。
寧絡紫見常世寧的眉頭暗暗皺了起來,便笑道:“我家嫡姐將來嫁與何方,與我有莫大的關係,所以我這個做妹妹的,正處處為嫡姐著想,也想為未來的姐夫指點迷津呢!”
“哦?”常世寧當下笑道:“是嗎?你這小妮子,隻怕不是在為你嫡姐著想,而是你自己動了春心,你嫡姐一嫁,便要給自己謀一條出路吧!”常世寧一對漆黑的眸子,亮晶晶的,仿佛饒有興致地盯著寧絡紫的麵孔,直盯得她羞紅著臉低下頭去,慢悠悠地補了一句,道:“若是你嫡姐能進我常家的門,我倒是可以為自家的小姨好好尋摸尋摸個去處。不過眼下呢,卻是不行了!”
寧絡紫一聽,驚訝地抬起頭,卻見到常世寧眼神犀利,緊緊地盯著她,雙手按在桌麵上,整個人慢慢地站起來,道:“絡紫妹妹,你不是……故意招惹我,然後來看我的笑話的吧!”
寧絡紫受不了常世寧這樣逼視的眼神,有些驚慌失措,移開了視線,道:“我,怎會……”
耳邊卻啪的一聲大響,常世寧衣袖一甩,兩人之間桌麵上的茶盅茶盞,全都乒乒乓乓地跌落在地,摔了個粉碎。偏生兩人相處的地方是“同盛”用來議事的密室。兩人就算是在裏間鬧翻了天,外頭也不會人進來管。
看到常世寧臉色發白,寧絡紫立時便曉得常世寧是動了真怒,整個人立時往後一縮。常世寧卻猿臂一伸,輕輕地托住了寧絡紫的下巴,冷笑著輕輕地道:“看我的笑話也無妨!隻要你記住,這世上敢招惹我的人,尤其是敢招惹我的女人,並不那麼多。”
寧絡紫忍不住呼痛:“小侯爺,您……您捏疼我了。”
常世寧明明聽見她呼痛,手上卻更加用力,將寧絡紫的麵孔拉到自己身前。兩人靠得極近,呼吸與聞。寧絡紫疼痛難忍,眼中幾乎要落下淚來,卻清清楚楚地聽見常世寧在耳邊道:“絡紫妹妹,自打我在京中遇見你,你想要什麼,我心裏便一清二楚。今日我隻告訴你兩件事,第一,原配嫡妻,你不行,你也承受不起;第二,‘同盛’,我要定了。”
寧絡紫聽了這話,身子發抖,如墜冰窟。她兩世為人,一心想能夠常伴常世寧,所以當年才不惜賠上生母的性命,也要與寧綰朱調了嫡庶。嫡庶互調一事不成,她又拿著當年邵姨娘留給她的金銀,無條件地支持常世寧,常世寧要開金銀鋪子,背後放印子錢,她便暗中出麵替他打點;而常世寧說是要轉票號,她便乖乖地將“同盛”收拾收拾,賬麵上的錢都攏起來轉入票號當本錢——她做所有的這一切,都是為了能讓常世寧對她有些許的憐惜。她總想著,看在這許多金銀的麵子上,常世寧多多少少會對她另眼相看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