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甫一抬頭,見到身邊的人影,嚇得險些叫出聲來。
那人卻是耿琮,也不曉得他什麼時候悄無聲息地從外屋進的西廂,正捧著寧綰朱昔日的一疊舊作,一幅一幅地細看著,眼裏的神色卻有些晦暗不明。見到寧綰朱抬起身子,耿琮的眼神挪到了寧綰朱麵孔上,那眼神裏便多了幾份探究,幾分詢問。他柔聲說:“怎麼在這兒睡著了,莫不是身子不爽快?”
寧綰朱心裏還是不大爽快,勉強笑笑,說:“哪有,隻是有些累了吧!”她慢慢將身子撐起來,說:“眼下我好多了,今兒晚上月色好,明兒也不是去國公府的日子,所以幹脆打算晚點兒睡!小公爺明日還要入宮的,不如早點去歇著吧!”她說著望望上房那頭,反正那頭有美婢服侍,回頭********,耿次回你不如趕緊去那頭歇著,不用來擾我。
耿琮的嘴便緊緊地抿著,看著她的眼神漸漸地透出一點點微惱來。
寧綰朱有點心虛,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兒傻——那玉梅固然是對耿琮有心,然而她又何嚐不是為了說服自己而慫恿玉梅?換句話說,為了讓自己不至於深陷於對耿琮的感情之中,也為了五年之後,能夠順利從耿琮身邊脫身,寧綰朱眼下是連哄帶推地將耿琮往別的女人懷裏送——
若是這法子真管用也就罷了,關鍵她總是自己躲在一旁鬱悶,這真是何苦來?
想到這裏,寧綰朱便想放下身段,對耿琮說幾句軟和的話,豈料耿琮二話沒說,突然將寧綰朱朝起一抱,將她輕輕地放在西廂房裏的一張羅漢床上。
寧綰朱的西廂房裏也備了臥具,就是這張羅漢床。那是她與耿琮剛剛成親那會兒,為了有個借口,能夠避開耿琮,免得兩人晚間相對尷尬,所以在專門在西廂裏設的。還記得耿琮剛剛新婚的那當兒,耿琮當了好些時候的和尚,直到因為寧絡紫誣陷寧綰朱早年與耿琮有私情,兩人之間才一發不可收拾,有了夫婦之實。後來,耿琮在宮中當值的日子較多,又逢著權妃之歿,所以那之後耿寧兩人之間,便似乎新鮮勁兒過來,床笫之間,也慢慢地淡了下來。
耿琮將寧綰朱抱到西廂榻上的時候,寧綰朱的心涼了半截。豈料耿琮接下來做了個出人意料的動作。他將足上的一黑雲履脫了,噌地也躍上了羅漢榻。那羅漢榻本來就不甚寬,此時躺了兩個人在上頭,寧綰朱已經被擠到了最裏頭,動彈不得,身旁是男人溫暖的身體,鼻端是耿琮身上濃烈的男子氣息,寧綰朱的臉上,漸漸地泛起紅暈來。她幹脆一扭身子,翻身朝向裏側,不去看耿琮,卻能覺出背後目光灼灼,耿琮似乎目不轉瞬地看著自己的後頸。
寧綰朱在暗中早就羞紅了臉,而耿琮卻將早先放在羅漢榻邊上的一領錦被抖了開來,蓋在她背上,口中溫柔地道:“難不成,還在生我的氣?”
寧綰朱背對耿琮側臥著,使勁兒搖了搖頭。此前耿琮說謊那事兒,不是早就揭過了嗎?
錦被之下,耿琮的一隻胳膊已經攬了過來,攬住了她的腰,而耿琮的一隻大手正輕輕地蓋在她的小腹上。耿琮的聲音在她耳朵後麵響起,這男人似乎帶著一腔委屈,一身的疲憊,說:“說實話,今日白日裏,可是險極了,會春伯過來的時候,可是真將我嚇出了一身冷汗。”
寧綰朱一下子上心了,微微轉過身來,扭著頭問:“那會春伯竟然那樣大的膽子,在京裏也這麼囂張麼?”
耿琮繼續將身子往前湊了湊,將他那英挺的麵孔挪了挪,將下巴擱在寧綰朱軟軟的頸窩裏。這樣一來,他說話的時候氣息便輕輕地拂過寧綰朱的耳後,倒是令她微微地覺得發癢,卻又覺得舒服得緊,心神不由得微微一蕩。
“可不是,”耿琮的語意之中帶了一絲疲倦,“不少原本西北回來的舊將都在座,不少舊將,當年也是漢王一手提拔出來的。”
寧綰朱一想,可不是,漢王曾經是靖難之役的急先鋒,也曾經在西北戰場上帶過兵,資曆人脈比耿琮更要深厚很多,可謂在軍中大受擁戴。而耿琮,也不過是因緣際會,又在自己的提點之下,才一步一步地察覺了漢王的意圖。可是偏生漢王在軍中的威望甚弄,以耿琮現在的資曆,他又不能馬上宣諸於口,隻好虛以委蛇,她想了想,若是自己在耿琮的這個位置上,大約隻能裝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