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綰朱淡淡地斂回了麵上的笑容,玉梅的回答並不在她的意料之外。當初玉梅能對耿琮起那副心思,與她早先的意誌不堅定和對玉梅的縱容暗示大有關係。時至今日,要將玉梅的心思掰回去,也並不是那麼容易的事兒。隻是今時今日,寧綰朱的心思已經轉了過來。不知何時起,她已經決意與耿琮共同進退。既是如此,就實在沒有必要留一個人在自己眼前,既給自己添堵,又叫耿琮為難。
她輕輕地搖手,對玉梅說:“你便再將養兩日,不用著急出來領差事。這兩份東西,我留在你這裏,你不妨再想想,若是一定要退還給我,那十日之後便還給我好了。”
說完,寧綰朱已經輕輕扶著桌子起身,從玉梅坐臥的小間裏出去。
玉梅聽了寧綰朱的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獨個兒愣了好半天,才省過來,“十日?為什麼是十日?”
很快北宮門外的小院子裏又添了六七個小丫頭。其中三個都是十二三歲,留在內院近身服侍寧綰朱,另外的幾個放在廊下做粗使灑掃的小丫頭。院子裏登時多了幾分人氣。就連躲在房裏待嫁的墨竹,如今已是寧家三小姐慕青了,也出來幫著墨菊一起給小丫頭們教規矩。
玉梅獨個兒在自己屋子裏,悶悶的。她女紅上甚是了得,索性悶著做點繡活兒,也不出去,隻等著十日之後,將自己那絕不可動搖的決定,告知寧綰朱。而外頭一陣一陣說話聲,嬉笑之聲,不絕於耳地傳來。
“墨菊姐姐,聽說您也大喜了,真是恭喜您啊!”早先與玉梅一起進府的小丫頭玉蘭,小嘴又快又甜,見了墨菊就打趣起來,“說真的,墨菊姐姐,您那未婚夫婿聽說也是咱們府裏老爺的左膀右臂……”其它的幾個小丫頭一聽到有這等好事,連忙也湊上來,給墨菊道喜。
玉梅聽著腦中“嗡”的一聲,那墨竹也就罷了,畢竟是杜嬸的親女,與小姐一起長大的,給抬了身份嫁出去原也不奇怪。而那墨菊是什麼人,聽說隻是在小姐進京的時候收留的孤女,在京中壓根兒是無依無靠的啊!她一個忍不住,便有衝動想推門出去,問問那墨菊的夫婿,究竟是何人。
外頭一個小丫頭已經接口,“聽說墨菊姐姐的夫婿,是個功夫一等一的高手,也不曉得跟墨菊姐姐招來,到底誰會贏……”一句話冒出來,其它的小丫頭跟著一起笑,清脆的笑聲回蕩在院兒裏。隻聽墨菊氣道:“這個狹促的,看我不撕你的嘴!”說著大約是兩人已經滿屋子地追打起來。那小丫頭大約被墨菊抓住了,便沒口子地討饒。誰知寧慕青更為狹促一些,突然叫了一聲,“哎呀,那不是燕十九大哥麼!”
墨菊又羞又急,哎呀一聲,放開了那小丫頭。雖然墨菊與燕十九婚事已定,但是成親之前,未婚夫婦不作興見麵,聽說燕十九過來,她著急要尋個地方避一避。待旁人都笑得樂不可支的時候,墨菊才省過來是個大玩笑。
且不論外頭女孩子們如何興奮,裏頭玉梅已經陷入了沉思——看這情形,墨菊十有八九是聘給了耿琮身邊的那位燕十九,聽說那人並不是耿府的侍衛,而是在外頭有差事的,官兒還不小。看起來,自家這位夫人,給身邊貼身丫鬟安排的親事,都並不差,而且還都是正房妻室,沒有委屈給人做妾室的。
她原先也是官宦人家出身,曉得大戶人家裏頭的門道,若非家中出事,她被發賣為奴為婢,如今也會如寧綰朱一般,嫁入好人家裏做個官太太吧!試想,誰會願意忍氣吞聲地做個低人一等的妾室奴婢呢。玉梅原以為自己心意堅定,不可能動搖的,此時卻再也沒有心思去做手中的針線。她看著正在繡的一副繡活兒,那上頭一對五色斑斕的鴛鴦,此時就如一對醜陋的野鴨子。
鴛鴦鴛鴦,一夫一妻那才叫做鴛鴦,自己這從旁邊擠上去的,到底算個什麼。
可是玉梅隻要一想到耿琮那英俊的麵龐,她就覺得心像是被手中的繡花針狠狠紮了一下,錐心地疼。耿琮,是她此生見過最好看,最英武的男人,難道她便這般屈從了寧綰朱的安排,去田莊裏終日對著那些泥腿子,或是去山東,嫁那喪偶的鰥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