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八這日,鄧國公耿亦冼做主,開了位於國公府後頭的耿氏宗祠。
耿亦冼的目的,便是死乞白賴地要令耿玉先入了耿氏的宗譜,將來就算耿琮是禦封的世子,他耿亦冼就算是拚了這身爵位,也要折騰折騰點兒什麼出來。耿氏族裏的幾個老人,因拗不過耿亦冼,隻好允了,勉強召來了耿氏族人。
而那耿玉,也在擔架上被抬了過來,隻是其人仍然沒有知覺,完全不能自理,絲毫離不開人伺候。耿氏族人見了,盡皆納罕的,也不曉得這耿玉即便入了耿氏的宗譜,又能如何?難不成將來鄧國公的爵位,真要個在病榻之上的癱子繼承不成?
可是這話偏偏說給耿亦冼聽,耿亦冼也聽不進去。無奈之下,眾人隻能將這白癡一樣的耿玉給抬到了祠堂之中,在祖宗靈前給這麼放著。
耿氏族長正要講兩句場麵上的話,卻突然聽外頭一陣喧嘩,聽著是國公府下人來回奔走跑動之聲。耿亦冼聽著大怒,也不管耿氏族長,自己走到祠堂外,喝住了一個兀自奔走的小廝,怒道:“祠堂重地,怎容得你等喧嘩?外頭究竟是什麼事兒?”
那小廝見了耿亦冼,連忙跪下答話,說:“小的也不知道詳細,隻聽外頭說國公夫人與王妃回來府裏了。”
耿亦冼聽了更是不喜。鄧國公夫人於氏與趙王妃耿茜,早不回來,晚不回來,偏偏撿了這個時候。耿亦冼想起內兄於晨也是反對他扶持外室子,打壓耿琮的,臉色陰沉地抿了抿嘴,對那小廝說了聲“滾”,立即轉身回了祠堂之中,對耿家族長催促道:“快,快依我說的,不過在宗譜上添個名字而已……”
耿氏族長很是不滿地白了耿亦冼一眼,提起筆,便要往宗譜上書寫耿玉的名字。
恰在此時,外頭一個尖細的嗓音喝道:“且慢!”
耿亦冼暴跳如雷,大聲喝道:“這回又怎麼了?不是事先說了,不許打擾麼?”
那個尖細嗓音又響了起來,“國公爺連雜家說句話都不得了麼?”
耿亦冼聽了“雜家”二字,這才勉強冷靜下來,連忙從祠堂中迎了出來,見外頭是一位麵生的內侍,雖然耿亦冼不認得,可是那內侍身穿的服侍品級卻一點兒也做不得偽的。耿亦冼連忙恭敬執禮相見,問:“敢問天使到府上有何貴幹?”
那名內侍見了耿亦冼親自出來,哼了一聲,道:“前些日子雜家在宮中聽說,這鄧國公府裏頭烏煙瘴氣的,竟連國公夫人都給逼回娘家去了,現在看著,果然如此啊!雜家有聖意要宣,這耿府的下人,竟然沒有下人能將國公爺請出來的。”那內侍手中果然拿著黃綾聖旨。
耿亦冼嚇出了一身冷汗,再往那內侍身邊望望,果然見耿府下人都遠遠地看著,無一人肯上前。
這鄧國公府的下人與侍衛,自從上回被耿琮與永昌帶人大肆屠戮殆盡之後,便隻剩下些新手與小角色。像鄧國公這樣的世代簪纓之家,其實講究的是“世仆”。這些世仆們自有規矩章法,也熟悉京中官場上的規矩,認人認得門清。鄧國公府本就剩不下多少世仆,而其中又有不少,是於氏從定國公府那裏帶來的。這次於氏回娘家,自然帶回去不少,因此剩下的就更沒有眼力勁兒,做事亦沒有章法。
耿亦冼額頭上見汗,知道這回得罪了宮中出來的內侍,而自己闔府上下,竟然無人能將聖旨的消息傳給自己,實在是天大的笑話,傳了出去,實在是京中的一大笑柄。想到這裏,耿亦冼連忙親自上來,躬身對那位內侍致歉,問:“不曉得公公如何稱呼?”說著伸右手將那位內侍虛扶了一下,道:“咱們到府前頭去吧,在那裏設香案,公公好宣旨啊!”
這位內侍姓黎,一直是太子身邊的舊人。因太子不好武而尚文,這太子身邊的黎公公,也是學得書香滿腹,平生最恨的就是朝中的文臣武將見麵就叫自己是“公公”。尋常人熟悉這位內侍的,都尊稱一聲“黎大人”,甚至叫一聲“黎內侍”也比叫人家公公來得強。可是這耿亦冼自從新帝登基以來,哪有半點心思是放在了解朝中人事上頭的,就連新帝身旁如今最為受寵信的黎內侍都不知道,更從何得知這位“黎大人”的習慣喜好?
於是耿亦冼一見麵,就顯得不討喜,黎內侍便拉下臉,冷冷地道:“便在這裏好了,雜家也不是供你們呼來喝去的,想來你們家祠本就備有香案,雜家一宣完旨意,便要回宮複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