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絡紫穿著一身大紅十樣錦的緞麵褙子,頭上戴著嵌了寶石的金步搖,胸前戴著紅珊瑚掛珠,而耳際也是一副同色的鑲珊瑚金墜子,顧盼生姿,搖曳生光。她渾身上下都是紅彤彤的,卻有點兒像是好不容易當了半吊子的正室(繼室也不能完全算是正室,更何況她是妾室扶正的),所以此時立誌要穿紅穿個夠本似的。
寧綰朱低眉順眼地,依舊跪在佛前,喃喃禱告。而寧絡紫則在後頭笑道:“姐姐真是虔誠得緊,隻是都這個時候了,還想抱著佛腳不放,還有用麼?”說話的聲調語氣,趾高氣揚,不同以往。寧綰朱不理她,她眼珠一轉,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妖妖喬喬地開了口。
“姐姐當年不是說,天作孽,猶可,自作孽,不可活麼?”寧絡紫洋洋得意地說著,一邊說,一麵看著自己的一雙手,道:“按照姐姐的說法,我這雙手上便是沾滿血腥,洗都洗不掉了,可是怎麼這回偏偏是我們慈悲的大善人姐姐,落入了我的圈套裏來了呢?”
“你買通了我婆母身邊的人?”寧綰朱沒有回頭,冷然開口。
“姐姐,這可不單單隻是我做的,你要曉得,若沒有我們侯爺,我又怎麼會曉得您婆母的陪房之子,犯下了人命官司?”
“所以你便以此為餌,哄誘那兩人,叫他們聯手騙我上京來?”寧綰朱冷冷地道。
“正是如此呢!”寧絡紫掩口笑道,“可惜姐姐百密終有一疏,我特為沒派那於家的將偽造的國公夫人親筆信給你,因為國公夫人平日裏從不動手寫信,往來都憑傳話,是也不是?”
寧綰朱緩緩地點頭,看來她這個妹妹,為了將她賺入京城,可是實在下足了工夫,“絡紫,你果然好算計!”她不得不承認,隻是這麼一個不留神,她便著了寧絡紫的道兒,這一聲感歎,她實在是有些不甘,似乎離開寧絡紫久了,對寧絡紫這頭的警惕性確實是低了很多。
“姐姐才真真是好謀算,我那小侄子呢,我都還不曾見過,姐姐卻吝嗇不肯帶進府來。”寧絡紫嬌嗔著說道,眼裏的神色卻頗為陰沉。她此前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於家兩口子將寧綰朱母子兩個都帶到常府上來的,如今卻怎麼也不見那文哥兒的蹤影,光有個半大的丫鬟頂個什麼用!現在細想來,寧綰朱一定是在上車之前那一刻做了手腳。想不到寧綰朱在那樣的時候,竟還如此多疑,以至於將自己的親生兒子托付給身邊的人。
“可是姐姐,你知道我為什麼要騙你來此麼?”寧絡紫聲調兒挑得高高的。而這也是寧綰朱聽到寧絡紫的聲音之後,一直思索著的問題——為什麼寧絡紫與常世寧夫婦二人,要賺自己與文哥兒入府。
“你不過是想向我顯擺,如今你心願達成,月娥已逝,你被扶了正,得了侯夫人的誥命,好在我這個國公夫人麵前炫耀。”寧綰朱語氣平淡,然而用意卻全在挑起寧絡紫的怒意。
果然,寧絡紫胸中怒意勃發,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眯了起來,踏上兩步,湊近寧綰朱的麵孔,說:“姐姐,你給我聽好了,你,不過就是我夫君用來要挾耿琮那小子的籌碼!”
她說著,得意地又將身子往後仰了仰,似乎在欣賞寧綰朱聞言緊緊皺起的眉頭,和眼中閃過的憂色。
“是的,若是我那小侄子也在,這籌碼必會重上幾分。待到我那夫君權勢喧天之時,你那鄧國公丈夫難道又能護得了你?姐姐,我要看著你被我踩在腳底下的樣子,我是一介妾室抬成的繼室,又怎麼樣?你好生聽著,總有一日,我要你以縢妾之禮居於我之下,我要你向我敬茶,處處順我的意,我要你看看——我已經綢繆了這麼多年,我一定要叫你看看,我站得比你更高,位份比你更尊!”說著,她高高地揚起頭,仿佛已經看見了那個處處強過自己的嫡姐,已經甘心情願地拜服在自己腳下。
寧綰朱心中如排江倒海一般——要挾耿琮的籌碼!
果然常世寧這頭已經發動了!她本來早就該猜到,當初聽說耿琮與於嘯天等人一直進宮未歸,便應該能看出端倪的;那日在濟南府道路被阻,更是能說明一切。這時候,朝廷應該已經在調兵遣將,準備對付在青州蠢蠢欲動的漢王了吧!
然而,常世寧卻還在京裏,想必他掌握著的那部分漢王的人手也一樣在京裏,這時也已經開始暗中動作,一方麵拉攏可以倒向漢王的臣子,另一方麵爭取控製京畿兵權,以便可以在京中發動兵變——這才是漢王謀定而後動的萬全之策。如此一來,永昌剛剛繼承了帝位,根基未穩,朝中與軍中尚未完全樹立起威信,如何能夠敵得過老謀深算,已經籌謀了數年之久的漢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