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二章 有妻何清歡(2 / 3)

如果,如果這世上沒有何清歡。如果,如果這世上沒有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和何清歡長相酷似的羅錦素,或許,或許她還有機會。可是,這世上,最不可靠的,就是,如果。

“你什麼時候來的?”斂起眸中情緒,譚牧年坐正了身體。

“呃?”收回思緒,林星恢複一貫的職業冷靜,“我敲了門,沒見你回應,就推門進來了。這裏有三件案子,今天被羅氏全部取消了競標資格,負責案子的杜經理試了各種方法想要知道原因,都被對方告知說是上頭的指示,以後羅氏將斷絕和譚氏的一切業務往來。”

譚牧年一愣,“羅氏?羅邇的羅氏?”

“是。之前和羅氏有過兩年的合作,因為都是小項目,所以一直沒有高層互訪,這次的三個案子可以說是我們進入羅氏的核心項目,卻不知怎麼得罪了羅氏的高層,竟然遭來全麵封殺。杜經理自忖級別不夠,貿然前去求見羅氏高層恐怕會被對方認為誠意不足,所以請求您親自出馬。”

如果羅氏針對的是他譚牧年,恐怕也隻有他出麵才能解決。

接下有關三件案子的文件,譚牧年道:“從今天開始這三個案子由我親自負責,召集之前跟進這些案子的相關人到會議室開會。”

同一時間,正在為晚宴忙碌的羅錦素接到弟弟的電話。

“姐,我今天不小心閑逛到天下保全的任務係統,竟然看到有人在調查你。”

羅錦生所謂的“不小心閑逛”,則是運用黑客技術入侵天下保全擁有多重防護的任務保密係統。

握著手機,羅錦素有點愣。

“姐,你有沒有聽到?那個譚牧年,為什麼要調查你?”

回過神,羅錦素重複:“你說是一個叫譚牧年的在調查我?”

“是,委托人那一欄裏顯示的人名是譚牧年。啊,你等等!姐,你猜我看到什麼,竟然有人也在調查譚牧年。我看看委托人是誰。羅邇?姐,我沒看錯吧,這個羅邇是我們認識的那個人嗎?爸爸為什麼要調查他?等等,我看看那個譚牧年到底是誰。哎,有點眼熟哦,長得還不錯,天下保全的攝影師真不是蓋的,偷拍竟然也能把人拍得這麼帥。譚牧年,三十二歲,譚氏總裁,喪偶,有一子……”

羅錦素打斷他:“錦生,如果你還想在天下保全混,就趕快退出係統。”

正在興頭上的羅錦生哪裏聽得進,一邊繼續讀著關於譚牧年的調查報告,一邊喃喃自語:“咦,這個男人蠻慘的呢,竟然在同一天失去妻子失去父母,兒子也變成了自閉兒……哎呀,不好,有人來攔截我了,姐,不和你說了,我撤了先。”

聽到“嘟嘟”的斷線聲,羅錦素盯著手機,又一陣發愣。

同一天喪妻喪父喪母,子自閉?那個男人,竟然慘到如此地步?!

難怪,他臉上沒有笑容。任誰有這般經曆,恐怕都會笑不出來。

喪妻,喪父,喪母,同一天?子自閉?

這則消息,似遁環往複的字幕,不斷在羅錦素腦子裏回放。

隨著字幕一起浮現的,還有那個男人比鳳眼多了絲冷厲的雙眸以及他站在馬路邊一支接一支抽煙的背影。

即使是林星,也不能讓他的眼睛溫暖起來嗎?

即使是林星,也不能讓他的背影不那麼孤寂嗎?

喪妻,喪父,喪母,同一天?子自閉?

接下來的時間,羅錦素不知道是怎麼度過的,她機械地炒菜,煲湯,焙糕點,當阿燦在前廳招呼客人,她則一人窩在後廚的吧台邊,倒一杯酒,發呆。

這一晚的客人很活躍,笑鬧聲不斷從前麵傳到後麵。

可是,再熱鬧,也仍舊是別人的,和她羅錦素半點關係也沒有。

當初開這家店,取名為“有家”,不過是希望有個溫暖的家,她以為憑著每天的熱鬧,就能體會到家的溫暖,誰知道,不過是聽到別人家一條家庭破碎的消息,竟然就要毀掉她過去這兩年想要為自己營造一個家的努力。

端起酒杯,猛地一口灌下,當辛辣的液體順喉而下,立刻嗆出一臉眼淚。

抹把臉,她再將酒杯滿上。

該死的,都怪這歲末的十二月,每年一到這個月份,她就特別容易傷感。

沒關係,很快,隻要迎來新年的一月,一切都會好起來。

每一年都是新的,每一天都是新的,向前看,莫回頭。

打烊關門後,微有醉意的羅錦素躑躕行走在空曠無人的馬路上。

午夜的寒風吹來,臉頰耳朵一陣陣發疼。

一輛車,保持著距離,或停或走地跟在她身後。

車裏的男人,指間燃著一支煙,路燈透過車窗投進車內,隱約可見他狹長美麗的鳳眼。

此刻,這雙美麗的鳳眼牢牢盯著前方歪歪扭扭前行的身影,連煙蒂燒到手指也沒發覺。

當那個身影撞上路邊的燈柱跌坐在地,他掐滅煙頭,踩下油門快速將車駛近。

她坐在地上,捂著臉,似在笑,又似在哭,嘴裏發出含糊不清的嗚咽,就像一隻茫然無助彷徨無依的流浪貓。

沒來由的惱怒在目睹她狼狽的這一刻悉數席卷心頭。

以前的每個夜晚,她都是這樣從店裏走回家?

望著四周暗沉沉的夜色,除了街道兩旁如怪獸聳立的高樓大廈,就是間隔二十米一根的昏黃燈柱,這樣的夜路,就算是男人走上去都會心裏打小鼓,而她竟然一點不害怕地孤身前行?還敢,喝酒?!

一把提起渾身綿軟根本沒有反抗能力的女人,譚牧年的惱怒更盛。

她能安然活到現在而沒遇上歹徒,真是萬幸!

“呃!”羅錦素打了個嗝,眯著眼一時間有點分不清東西南北。

待一張男人的麵孔晃晃悠悠地進入視線,然後由模糊轉為清晰,她立刻酒醒了一半。

搖搖晃晃地扶著男人的胳膊站直了身體,她努力保持著平衡,致謝:“呃,譚、譚先生,謝謝。”

“我送你回家。”

拖著她胳膊,不容她拒絕,譚牧年將她塞進車。

跌坐進副駕駛座,羅錦素有點茫然地望了望窗外,不確定地問:“呃,這裏,難道這裏不是我家?”

為了確認自己沒有看錯,她將頭探出窗,指著路邊的一幢高樓,數。

“一、二、三、四……十八、十九,那裏,那個亮著燈的窗子是我的。”

循著她的手指,譚牧年看到那幢樓身上閃爍的霓虹燈——悠世閣。

“你住這裏?”這裏離有家私房菜隔了一個街區,很近,也難怪她敢放心大膽一人走夜路。

“呃,好像是。”微擰著眉,羅錦素揉揉眼,還是不確定,“很像我家。可是,你說你要送我回家,難道我不是住這裏?”

聽著她的胡話,譚牧年確定,她醉得不輕。

倚著車窗一臉迷惑的她,神情間還帶著孩子氣。細碎的短發貼著小巧的耳廓,耳珠上有一粒小黑痣。

看到那粒痣,他心裏一動,抬起手輕輕捏住她的耳珠,微凸的觸感,如此熟悉。

好像,又回到了從前。每當她不聽話,他就愛捏著她耳珠逼她俯首稱臣。每次,她都嘟著嘴,雖然一連聲地說著“好好好”,可那臉上的委屈和斜睨他的眼神,往往讓他有種自己是大灰狼的錯覺。

“譚牧年,我恨你!”

通常,她會在他的手離開她耳朵時快速跳離三米遠,鼓著圓溜溜的大眼瞪著他叉腰大吼。

而他,隻要說一句“歡歡,我愛你”,她的眼立刻就紅了,腳一跺扭頭就跑。

“歡歡。”

歡歡,是你嗎?就算這世上有多麼相像的人,也不可能連耳珠上的小黑痣都一模一樣。

“呃,什麼?”仍處於茫然中的羅錦素偏頭轉向他,“這裏不是我家?”

凝視著她的臉,譚牧年有種想要撫摸的衝動。

圓溜溜的眼睛,小巧的鼻,粉心似的唇,曾千百次在夢裏記憶裏來回穿梭,他還以為今生隻能在夢裏在記憶裏溫習,沒想到有一天,它們會再次呈現在眼前。

歡歡,是你嗎?

雖然極力克製著,他的手還是泄露了他的激動。捏著她耳珠的手指顫得太厲害,他幾乎快要捏不住。隻要手指再往右移一點,他就能觸到她的臉,可是,手抖得太厲害,他無法控製它的移動。

羅錦素奇怪地望著他,半天不見他出聲,她擰了擰眉,推開他的手。

“我要回家。”她說。

連負氣時的腔調,也一模一樣。

譚牧年閉上眼,喉結快速滾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