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雙目緊閉,這個熟悉的場景讓我回想起當初在鳥泊與他的初遇,回想起他帶給我的那一瞬間的驚訝,回想起那個試圖想喚醒牧神潘恩的提琴少年。
我情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淚,頃刻間,對於音樂的情感全部向心頭湧來……
好想……好想拉小提琴……
當我的腦海中閃現這個念頭的同時,竟然做出了自己都難以想象的驚人舉動:我一把上前搶過司元棋手中的小提琴,架在自己的頸旁。當琴弓接觸到琴弦的一瞬間,所有的感情仿佛都注入到了其中。
蒼茫的天際,再度傳來連綿不斷的小提琴聲,如泣如訴,仿佛久別的戀人終於再度重逢……
從《牧神午後》到《卡農》,從帕格尼尼到德彪西。
我不斷地演奏,恨不能將平時幾個月要演奏的曲子一口氣拉完,才能彌補我這些日子的空缺,就如同一個缺氧多時的人終於呼吸到新鮮空氣一般,我忘卻了郊外的寒冷,也忘卻了自己壓根聽不見的事實,我就那樣憑著自己的本能奏響了一曲又一曲。
我的耳朵還是聽不見,但是,我的心卻聽得見,不隻是聽得見。
我幾乎完全明白了自己現在詮釋出的音樂是一種怎樣的曲調,表達的是一種怎樣的心情,背後是一個怎樣的故事……
時間在不經意間很快流逝,月亮已經高懸在最上空。
時間又仿佛在這一刻完全停止了,天地萬物都靜止了。隻剩下司元棋、我,還有我的音樂……
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酣暢淋漓地演奏完最後一個音符,深深地舒了一口氣。
我緩緩地抬起頭,正對上司元棋的眼睛。他的眼眸中正泛著一些淚光,臉上盡是激動的神色。我伸出手,輕輕地觸碰司元棋的身體,他顫抖地側過身來,嘴唇上已經結了一層薄薄的霜氣!他微微張了幾下嘴巴,似乎想要說什麼?我下意識地用手碰觸到他的臉龐,感覺到徹骨的冰涼。
“你在說什麼?”我睜大眼睛,認真地看著他。
他說……
回來吧,回到屬於你的世界……
我的瞳眸漸漸放大,一幕幕畫麵在腦海中重現。
在安靜的鳥泊與我邂逅的司元棋……
舞會的後花園,牽起我的手,浪漫地旋轉著的司元棋……
蔚藍色的天空下,倚靠在天台欄杆上,倔強地撅著嘴,像小孩子一般幼稚而可愛的司元棋……
騎著摩托車,在國道上飛馳的司元棋……
想要蠻橫地將我從演奏大廳帶走,無時無刻都在保護著我的司元棋……
放棄一切,從城市的另外一端,執著地尋找著我的司元棋……
漆黑的夜空,宛如一座巨大的幕簾。那些就像精靈般閃耀著光輝的繁星;龐大的綻放著銀色光芒的月球;還有,那些散落在宇宙中的渺小塵埃;彙集成一片燦爛的夜色,映照著冰天雪地、銀裝素裹的巨大森林,以及遙遠繁華而糜爛的都市。
全世界,似乎都在這一刻靜止。
雪花飄然落下,我看到那個少年真摯而熱烈的目光。他揚起嘴角,露出那一抹宛如太陽般燦爛的笑容。
“司元棋……謝謝你……”我的手沉沉地落下,眼淚從眼眶中滲透而出。
淚眼婆娑中,我的心終於開始溫暖。
我想要聽到,聽到這個世界上我最珍愛的小提琴的旋律。
我想要像從前那樣,優雅地演奏提琴的旋律……
弦音星球……
爸爸媽媽不是說宇宙中有著這樣的星球嗎?
可以用音樂來代替一切歡笑,哭泣。所有的人會用激昂的旋律透過身體和手指,奏出心底的歌。無論悲慟或是……希望。
追隨著巨大星球的軌道,無論是多麼凶猛的黑洞,都無法阻撓它的信念。無論發生什麼事情,都執著地保護著自己想要保護的星球吧!
“阿嚏!阿嚏!阿嚏!”坐在病床上的司元棋不斷地打噴嚏,他揉了揉鼻子,然後便聽話地開始喝藥。
“哼!都是你自找的!”我瞪了司元棋一眼,一副“你活該”的表情。
這頭強牛,自從我答應他回去參加比賽之後,他才終於肯乖乖地躺在床上吃藥養病。
看著我這副生氣的樣子,司元棋卻笑得一臉燦爛,隻見他取出放置於床頭的筆和本子,在上麵寫下了一行字:
隻要你跟我回去,再苦的藥我都吃!
“司元棋……”看著他一臉認真的表情,我頓時有些哽咽,“你說……我現在這個狀態,真的可以在比賽中獲得好成績嗎?”
一看到我臉上露出了猶豫的神色,司元棋立刻衝著我猛點頭,並朝我豎起了大拇指。
“看來你還比我有信心啊!”
看著司元棋那有些滑稽的動作,我不由地“噗嗤”笑出了聲。
就在這時,老爺爺帶著一臉興奮的神情走了進來,一發現我在房間裏,就立刻從司元棋的手中拿過筆和本子,然後用他那略帶顫抖的手在上麵寫著:
耳膜移植手術兩周之後會在聖利亞醫院舉行!
什麼?耳膜移植手術?這麼說……我又能夠……
老爺爺帶來的意外消息讓我一下子不知道該如何表達現在的心情。我看到司元棋騰地從床上跳了起來,激動地一把抱住我,喜出望外對我大喊大叫。
雖然我隻能看到他誇張的表情和動個不停的嘴唇,但他應該是在重複著“太好了”那三個字。
太好了!
太好了!
是啊,一切都太好了,終於可以恢複到從前的狀態。音樂界無可替代的“葵女王”,終於,要回去了!
兩周之後,陽光籠罩著愛樂市,草長鶯飛的春天終於再度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