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霄關已破,明羿坐在關牆下的台階上,臉上血漬縱橫,長刀橫在膝上,盾牌丟在一邊,漠然的望著麵前的道路上橫七豎八的屍體,幾名近衛遠遠的站在他身後。
重霄關內的街道全被藍色和紅色的血液滿浸,許多地麵都染成了深淺不一刺眼的紫色,路麵之上幾無落足之地。幾名身著燕軍甲胄的將官俘虜被繩索串著,十幾個士兵吆喝著催促,像趕牲口一樣把他們趕到明羿麵前。
明羿坐在那裏,向前半欠著身,目光在這些俘虜身上逡巡。一名近衛端了個銅盆過來放到明羿身邊,盆裏是熱氣騰騰的熱水,明羿從盆中撈出塊毛巾攥幹水,蓋到臉上敷了片刻,又用力抹了兩下。他臉上的血漬好些都已幹痂,熱水擦了臉後仍有不少血漬還留在臉上,甚是恐怖駭人。
一個人類藏在俘虜隊伍最後麵,頭發散亂,身著紫銅甲,兩邊吞肩上鑲著拳頭大的銀質扭角羊首,衣甲上幾乎沒有血,一直在瑟瑟發抖。明羿把毛巾丟回盆裏,皺了皺眉,伸手指向他:“你,過來。”
那個人類顯然是沒反應過來,梁軍士兵在他身後狠狠的踢了一腳:“將軍叫你,聾了?”人類眼神閃躲,顫抖著向著明羿走上兩步,他注意到明羿也是個人類時,眼裏的光彩也亮了起來,卻仍然不敢直視明羿;明羿皺著眉問:“你是什麼官職?”
俘將微顫著答道:“下,下,下官韌字營統領,吉,吉毓。”
明羿忍不住笑了起來,戲謔的對他道:“你看起來這麼怕死,怎麼當上營統領的?”
這個吉毓已是嚇傻了,點頭如搗蒜般老實答道:“下,下,下官花了六,六百兩銀子買,買,買的營統領。”明羿微笑著若有所悟的點了點頭,吉毓身後一個猱類將領猛的一口唾沫啐在他背後,目中滿是鄙夷之色,其餘的俘虜也是表情各異。
明羿掃視了一圈這十多個將領俘虜,故意嘲諷道:“難怪重霄關一打就破了,原來燕國的軍職是用來賣作銀子的。”
那些俘虜有的低頭無語,有的對他怒目而視,毫無懼色;明羿又問吉毓:“重霄、玉華兩關,各有多少守軍?”
吉毓忙不迭趕緊回答:“兩,兩關原本各有守軍一,一萬,前些時北伐的軍隊陸續逃回來兩萬多,先,先整編駐在重霄關,半,半個月前,這,這兩萬多軍隊奉命調去了玉華關。”
看來成涵思冒充的八萬大軍起到了該有的效果,燕國誤判了梁軍會在玉華關發起主攻,不僅將防守軍力抽調到玉華關,重霄關上的防備也懈怠了許多。明羿麵上再次露出微笑來,向吉毓道:“你可願降?”
吉毓心虛的向身後望了一眼,突然撲通的就跪在了地上,快速的往前膝行了兩步,答話也不口吃了:“願降!下官早就想投奔大梁。”
他身後的一個將領怒罵道:“賤骨頭!”又是一口唾沫狠狠啐在他後腦上,吉毓隻是有如不覺。
也不管後麵的俘虜怎麼羞辱這個吉毓,明羿坐直身揮揮手:“這個吉毓留下,其餘的押回去好生看守。”定南軍士兵將吉毓從長繩上解下來,押著其餘俘虜原路走了回去。
其餘的俘虜走遠了,明羿才對吉毓道:“前麵的定江城還有多少守軍?”
吉毓忙不迭的立即答道:“定江城的守軍都調上了重霄關,下,下官就是從定江城調上來守重霄關的,現,現在定江城駐軍可能隻剩兩千。”
明羿抿著嘴點了點頭,這個情況倒是在他的意料之內,明羿從旁邊水盆裏撈出還熱乎的毛巾,攥幹來在臉上又抹了兩下,說道:“那就請吉將軍為我跑一趟定江城。”
打破重霄關後僅半個多辰,三百騎遍身血汙,身著燕軍衣甲的騎兵從關下疾馳而出,向南去了。
不一會,又是三千騎騎兵疾馳出關,這三千騎卻是梁軍甲製,小心的與前麵的三百騎保持著五裏的距離緊隨南下;半個時辰後,四萬多騎兵南出重霄關,同樣與前麵三千騎小心保持著十裏的距離。
重霄關的南麵,最近的一座城池叫定江,距重霄關一百六十裏,為重霄關守軍的軍需糧儲中轉重地,也是重霄關南麵的一個交通重鎮,依江岸而建,占據在東西交通的要道上,軍民戶口二十餘萬。
定江城城牆高達五丈,城下是一道寬兩丈的護城河,從城外的惠江引水灌入,僅能靠四門的吊橋入城。
雖然梁軍已在重霄關下駐紮了一個多月,定江城的守備將軍令狐休倒並不擔心。梁軍三十餘年來兩度征燕,在重霄關前都是無功而返,一年前梁國大將軍更是在重霄關下中炮身亡。燕軍趁勢出關追殺,追擊四十裏,斬首兩萬多級,俘虜梁軍四萬多,全部坑殺。
這次趁梁國新敗軍力虛弱,加上梁境內的間諜成功刺殺梁王,燕國以舉國之兵北伐,初時勢如破竹,本想直取衛京,隻是想不到後來梁軍竟然能迅速又集結一支大軍南下禦敵,反而大敗了燕軍。
令狐休估計梁軍在重霄關下按兵不動,是不願在關下成為炮灰,最終也會像前度征燕一樣無功而返。
天空漸露出魚肚白色來,定江城頭上守軍正懶散的換防值夜軍士,天地間的一切寂靜無聲,城頭上守城軍士遠遠見一隊陣列淩亂,遍體血汙的騎兵飛馳而來。這隊騎兵疾馳至城下護城河外,可見是燕軍衣甲,隻是盔帽不全血跡遍身,狼狽不堪。
騎兵中領頭的人類將領高聲大喊:“我是重霄關韌字營統領吉毓,快去報令狐將軍,重霄關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