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月殿,昭陽殿,飛香殿三殿相連,被一大片水係環繞。因為三位親王乃皇帝胞弟,所以六王住左側素月,七王阿宙住飛香。其他北臣貴戚,住在隔岸的嬪妃妝閣。
夕陽西下,清涼殿內大部分人醉了。對南臣,醉能消愁,對北臣,是不慣南朝的酒。
退席的人不少,有的大臣,需要人攙扶才能走出殿。殿中酒香彌漫,即使不醉如阿宙,也被染紅了顴骨。他不時看看太陽,好像在等待黑夜降臨。
一位俏麗的紅裳姑娘進入殿中。她好像一塊水晶,顧盼神飛,是李茯苓。好多年來,她兄妹常常跟隨阿宙行軍。聽聞她天性活潑豪爽,在軍中和個男人一樣。
她走到阿宙的身邊,奪過酒碗,給自己倒上一碗。
阿宙對她的親昵舉止有些無奈,笑著搖搖頭,有點心不在焉。
嘈雜聲中,隻聽李茯苓說:“元君宙,我來和你告別。我要走了。”
“走了?”不僅阿宙吃驚,我也暗暗注視他們。
“是啊,我想回到西北去了。我認識你好多年,你從討厭我,躲著我,到把我當朋友,當妹妹。雖然你不喜歡我,但我還是高興認識了你……。我如果不跟著你,我一定會每天後悔,每天想著你。現在不一樣了。我回家以後,要大哭一天。然後徹底忘記你,嫁給一個等待我的男人。”她的言語大膽,阿宙附近聽到的人,都變了色。隻有阿宙收回散漫的心思,對她一笑。
他直起身體,捏著姑娘的手,鳳眼桃花,又是一春。
阿宙嚴肅的說:“我也很高興。不過你走了,我不會忘掉你。我一直會記住你這個中藥妹妹的。想到你,就想到自己年輕的時候,走馬狂歌,日夜進軍,還有紅衣相伴。”
他站起來,說:“我來彈琵琶,你來舞蹈吧。彼此送別。”
天寰挺身離開了座位,我跟著起來。
李茯苓的紅衣旋轉起來。她身上的環佩聲,阿宙手下的琵琶樂,就像八十七神仙急流向東。看著這樣的青年男女,誰不願意永在青春時呢?可惜……皇帝要退場了。
我想說說李茯苓的事情,又不知從何說起。天寰對那個場麵並不感到興味。
天寰和我到昭陽殿的時,正是黃昏。昭陽殿和記憶裏一樣,紅漆欄杆曲折,琉璃簷牙飛翹。在昭陽殿裏,滋味難以描述。百年入內低聲稟告,天寰細細回答,我全沒有聽清。
百年臨走的時候,天寰所問的話,我倒是聽到了。他問:“五弟已經走了嗎?”
“是,殿下輕騎出宮,向城西而去。萬歲早臣令他今夜去軍營辦事,但他去城西……”
城西……我玩味著……城西。阿宙居然為了那幾句話,跑趟城西……
我望向那天下最著名的荷塘。千瓣紅蓮在金色的陽光裏亭亭玉立。綠淨如拭,嫩立如嬰。不知不覺,天寰並肩而立,他的側影在此景中,超塵忘機。
清風吹來,淩波仙子在翠色華蓋裏暗香笑語,芙蓉圃中露珠灑落,光影徘徊。
天寰拉著我的手,他仿佛漠然於是非黑白,忘卻刀光劍影,融彙在荷塘的清光裏。
我叫他:“天寰。”他轉過臉正對我。
夕陽的最後一絲餘暉,落在古潭般幽深的眸子裏,他的眼中紅蓮開放。
我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就有某種熟悉,原來來自這裏,來自童年盛開於我記憶裏的花。
如果人生再開始一次,我會有別的選擇嗎?他伸手撫過我的臉,好像把我從幻夢裏弄醒。
“光華。你知道嗎?”他嗓音明明是叫我繼續作夢:“雖然我身為皇帝,但是在風雨江山之外,別有動我心處。”答案呼之欲出,但他不讓我想,他吻了我。
當深愛的人,在品嚐愛的時候,愛卻是不完整的。
因為不完整,所以才會要更多,才想給更多。
我和天寰走進殿堂,隻有我們。夜幕降臨,我的不安加深了。
門口黑影晃動,我拉了拉天寰,他笑道:“我安排了最親信的影子侍衛在此地,你不是要我小心?”今天的天寰,比往日更沉著和從容。他好像在等待什麼……什麼呢?他對我說:“我們去秘庫最後看一次,要是還找不到玉璽,我們就不要再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