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拉著太一走出帷幕。夏風裏,阿宙正在撫掌而笑,天寰注視弟弟,臉頰上掛著笑渦。
太一正要說話,我捂住他嘴,把他拉到帷幕後:“我們不過去了,讓你爹爹和五叔多說會兒話。你知道五叔是你爹爹養大的,小時候也在這兒長大。”
“嗯,知道。所以……五叔才當皇太弟?”太一問。
“他當皇太弟,實際上倒是幫了我們母子。爹爹隻有你一個小孩,南征那會兒你更小。立了他,便斷絕了閑言碎語,穩定了人心大局。大臣們再也不會因為家家才生了你一個,逼著爹爹再納妾。你呢,因為不是皇儲,所以能自由些,安全些。”我捏著太一頭頸後皮肉:“現在你慢慢的長大了…………”我不說完。
太一道:“五叔疼我,送我玉飛龍。”
太一從春天開始,每日練習騎馬。玉飛龍因為他專用,所以就在太極宮後,搭了一個馬廄,阿宙王府裏專伺候玉飛龍的一個宦官也跟著進宮,到皇子名下管馬。
天寰每日天不亮就要上早朝。太一有時也會跟著起床。
等送走了父皇,他經常會去馬廄去給玉飛龍喂食。
聽惠童說:玉飛龍對太一十分恭順,太一有很多話也肯對馬匹說。
我並不禁止太一這樣做。皇子也是孩子。他可以親曆親為,有所鍾愛。
我小時候,就常常偷跑去逗弄父親的老白馬。
風鈴一響,天寰邁步入內:“娘兒倆說什麼悄悄話?”
“即知是悄悄,皇上何必刨根問底?”我調侃道。天寰道:“臉兒黃黃的,病了?”
太一問:“五叔走了?”
“沒有,正在門口看星星呢。你出去,我和家家就來。”
太一瞅著我們無聲一笑,去找他叔叔了。
天寰拉過我的脈搏,笑道:“我是好久沒有給你診脈了。這幾年你身子逐漸好起來……,當年上官……”他住了嘴。
我問:“要是江南有亂,真派阿宙去啊?”
天寰噓了一聲,他把我按在榻上,自己蹲下,低頭按著我的脈。我看不清他的表情,隻聽他呼吸長短不均,問:“怎麼,舊病複發了?”
阿宙和太一的笑聲傳進簾子。我心一涼。
天寰搖頭。他抬起臉,眼裏閃著夏天的星波:“好像真是舊病複發啊。”
他傻笑一會兒,跪著把頭擱我的大腿之上:“夏初,想不到太一之後,我們還能有太二。也許有生之年,還會有太三,太四。這幾年你身體健壯了許多,再生孩子就不會太危險了。你願意給我再生一個孩子嗎?”
我從榻上滑下來,同他抱在一起。阿宙笑聲朗朗,正同太一說各星星的名字。
天寰收了笑容,暗黑的眸子,就如湖麵波光粼粼:“先不要泄漏,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好。……大約要到明年早春才能出生。那時候,江南的局便徹底定了。”
阿宙在洛陽囤積有十萬的兵馬,江南,可以讓這支人強馬壯的隊伍有用武之地。阿宙把這些人從洛陽轉移到遙遠的南方,恐怕還有消除皇帝疑慮的意思。自從皇帝借機收了趙顯的人馬後,各大將人人自危,善自防閑。阿宙身為太弟,是沸水邊最近的螞蟻,當然不能自安。
我不願再想那些複雜的事情。此刻的歡樂,是我們兩人的。還能懷孕,令我喜出望外。
天寰和我一起走到廊下,太一指著天空:“那就是參,那就是商,據說是兄弟星。”
阿宙打量著我,過了一會兒,才對太一說:“星星都是一樣的。誰能說清楚哪顆近些,哪顆遠些?參商不過是文酸的杜撰。”
天寰仰望蒼穹。好像那隻是一麵鏡子。我把手放在腹部,我不希望阿宙和天寰成為參商。也不希望太一和弟弟有參商之時。讓我生個寶玥般貼心的女孩兒。人們說女兒才得父親的真傳。她會有雪色的皮膚,水樣的眸子,淺淺的梨渦……讓她能描畫丹青,能嫁到宮外快意山水。
國家有皇太弟。而中宮在第一皇子後再次有喜。對於朝局來說,並非大好消息。因此我忍著辛苦,減少露麵。除了幾個左右的親近人,消息密不透風,連太一都被蒙在鼓裏。
八月末,南朝舊家顧氏,何氏,袁氏等三家並浙西農民,聯絡受趙顯案被免官降職的五個朝廷官員。在杭州,越州,福州起兵。檄文送到時,天寰和我在文德殿接見新一批修文殿學士。
當年為我編著書籍的年輕人,逐漸步入中年,擔任要職。他們的位置,被各地通過科舉和推薦的人才所代替。皇帝特許修文殿學士門從北門入禁中。修文殿的學士會受到皇後庇護,已是公開的秘密。
我讀了檄文,道:“三家舊貴,不知變通,遇到新朝,就難免失意。而五位官員,純因為失職怨憤。身為須眉,為了自己的富貴爵祿而脅迫當地軍民反抗,不是太殘忍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