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十三章(1 / 2)

他還是沒有回香港,究竟是如何安撫他父親和鄭氏父女的,我不清楚,也不想知道。

那夜以後,我有時半夜驚醒,就見他睜大眼睛看著我,哄他睡了,也睡得極不安穩,常常做夢,念著我的名字。離年關越近,他就越不安,有時整夜整夜地不合眼。他的身體迅速消瘦,眼睛凹陷了,體質也差很多,動不動就感冒,工作也打不起精神。好在接近放假,忙是忙些,都是瑣事,也不需要他怎麼費心。但他這樣,連帶著讓我精神也不佳。有時我們就彼此相擁著,聽著鍾表的嘀嗒聲度過一夜,誰也不動,誰也不說話,空氣也仿佛凝結了似的,叫人透不過氣來。

曲薑打算近幾天停業,年後再開。

“也好,你也該休息一下。跟我回家過年吧。”

“不,”她緩緩搖頭,“我想回自己的家。”

“曲薑?”我驚叫,她與家人鬧翻以後,近十年沒有回過家了。

“驚訝嗎?連我自己都驚訝呢!”她苦笑一聲,“該回家了。家,永遠是你棲息的港灣。”

是啊,想到母親每隔兩天催一次,我也好想立刻飛回家去。

我回家的時候,就是祁紹回香港的時候,就是他與鄭彬彬結婚的時候,就是我們永遠分開再不回頭的時候。我懷疑,我真能輕輕鬆鬆地放他走?真的能若無其事地回家過年?真的能坦坦蕩蕩地回來繼續工作?其實,如果我說一句“不要娶她,為了我,放棄香港的一切。”他可能會義無反顧地選擇我,但以後呢?他會不會後悔選擇了我?會不會怨我耽誤了他的前途?會不會永遠像現在一般愛我疼我?重要的是,我會不會永遠愛他?當有一天感情淡了,厭了,結局會比今天痛苦百倍,悲慘百倍。我害怕,怕付出會沒有結果,怕愛情沒有永恒。

做完了本年度的最後一份業績報告,我將請假表悄悄地放在最下麵,一並交給祁紹簽。他大概翻了翻,就一份份地簽下去。簽完最後一張,我屏住的氣息才呼出來,提到喉嚨口的心才放下來。

他理好了放在桌邊,並沒有交給我。

我伸手去拿,他快速握住我的手:“反正也沒什麼事做了,在這兒陪我一會兒。”他將我拉坐在腿上。

“別鬧,陸續會有許多經理來簽報告。”

“不會的,他們辦事像蝸牛爬,至少要比你慢半天。”

“不行,這裏是辦公室。”我使力推他,一起身撞到桌子,一堆文件全掉下去。

“撞到哪兒了?”他忙問。

“沒事,都是你,叫你不要鬧。”我蹲下拾文件,他幫我,小小聲道:“你撞掉的,又來怪我。”

突然,他聲音沒了,動作也停了,手裏拿著一張紙僵在半空中。我腦中轟然一響,暗叫:完了。

偷偷抬眼看他的眼睛,他僵在那兒良久,定定地看著紙上的文字,頃刻悲憤襲進眼眸,緩緩地將目光轉向我:“你將這個東西混在報告裏騙我簽。”

“如果單獨拿給你,一定不會簽。”我小小聲地說。

“所以你就騙我。”他憤怒的聲音在發抖。

“我沒辦法。”

“什麼叫沒辦法?我說過你可以直接跟我說,不要一聲不響地跑掉。”他喊。

“我怎麼跟你說?”我也火大了,“難道我說,‘總經理,這是我的請假表,請您簽一下,從今以後,咱們各走各的,再無瓜葛’。”

“我寧願你這樣。”

“好啊。”我搶過那張紙,撕成兩半,“我這就去再填一張,按你的程序來。”

“不要,”他抓住我,“不要,求你。”

“別再求我了,”我眨掉眼中的淚,“你逃避不了這一天的。”

他頹然地放手,一拳擊在辦公桌上,將所有的東西都震離了桌麵,又重重地落下,咖啡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我扭轉門把,低聲道:“放手吧,祁紹。”這一聲何其熟悉,竟令我忍不住打了個冷顫。好久好久以前,他曾這樣對一個女孩說過,而今天,換成我對他說,為什麼仍然覺得好冷?

我打開門,無視蘇菲驚懼的目光,毅然決然地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