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會,我很強壯的。”
“強壯?你?”他隻聽說過“強壯的男人”,可沒聽過“強壯的小孩子”,而且還是個女孩子。
“是啊。不要用外表來判斷一個人哦,那樣會讓你走入迷宮的。”
“這是誰說的?”好有趣。通常一般人不都是會說“你錯了”或者“你不對”之類的嗎?而她卻沒有用那樣的詞語。
“是一個部落的酋長。大人們都喜歡用‘這麼做不對’、‘不可以這麼做’或者是‘你做錯了’的說法來教導孩子,可是那樣子隻會讓孩子知道什麼是對的,而不知道什麼是錯的。在非洲的一些部落裏,人們總是希望孩子能夠做錯什麼,那樣他就知道什麼才是對的。”
“我不明白。”北條千裏看著她。她總是有些話會讓他吃驚,但他從不會把這種吃驚表現出來。
金翎用手指在沙地上畫了一個圓和一個叉,說:“也就是說,不要告訴孩子正確的做法,而應該指引孩子,讓他們自己去發現正確的做法。這樣,他們才能夠真正地吸收到知識。而且,是隻屬於自己的知識。”
“跟我們的教育方法很不一樣。”
“我知道。”金翎興奮地說,“老爸告訴過我,現在的教育都是填鴨式的教育。我不懂什麼叫‘填鴨’,不過聽起來就讓人很不舒服。”
“那你還打算上這裏的學校?”
“我是不喜歡,可是祖父說像我這樣年紀的孩子是一定要接受教育的。雖然我和老爸在一起的時候不用上學校,不過他有教我許多東西。我比較喜歡那樣的教學。”好懷念和老爸一起的時光,來到日本後,好像那樣的時光一去不複返了似的讓人傷心。可她也不能反對祖父的決定,因為如果她反對的話,祖父一會說“這都是為了你好”的話來堵住她的嘴。雖然會不開心,可是至少她以後會和北條千裏上同一所學校。這一點,還是值得慶幸的。
“啊,對了。昨天你說過將棋是一種既公平又不公平的娛樂,為什麼還會有那麼多的人喜歡呢。我後來想了一下,大概是因為它並不是一種真刀實戰的娛樂,不會傷害到其他人,所以即使在棋盤上麵怎麼做手腳也是可以被原諒的。或者該說是一種自我滿足感吧。而且它是一種有規定和限製的娛樂,所以挑戰而勝利的時候會更加的高興吧。”
他說完後,臉微微地紅了紅。
金翎沒有想到他居然會去思考自己昨天的問題,而且還給了自己答案。頓時,有種受寵若驚的感覺。因為,他一直和她說話的時候都有種隨意感,說不好聽就是“有一句就答一句”的感覺。現在,他居然會如此慎重地回答自己的疑惑,真的有了很大的轉變。
或許,他也把她當朋友了吧。
金翎這樣想著,不由地從內心裏發出了微笑。就連祖父和北條先生走到她麵前,她也沒發現地繼續笑著。在別人眼裏看起來,有點傻。
“啊,千裏。我有話要對你說。”北條先生頓住身影,他覺得是時候要告訴他一些事情了。再說,他現在看起來很高興,說給他知道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反彈。
“什麼事?”北條千裏從沙地上站起,拍拍褲子上的沙,看著父親。
這時,祖父將金翎拉到了一旁,留給北條父子一個私人的空間。
被拉到一旁的金翎很不開心地看著與她有十米遠的北條千裏。她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可是從北條千裏越來越凝重的臉色看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情。
“祖父,他們在說什麼?是不是你們在車上談論的事情?我就不能聽嗎?”
“翎兒,那是他們的家事。我們外人是管不上的。”祖父的眼裏流露出同情,那是對北條千裏流露出來的,她可以肯定。
“為什麼外人就不能管?有困難的時候不是大家都應該去幫忙嗎?為什麼隻因為我們是外人就不去管?”
“因為……我們一點忙也幫不上!”祖父歎氣的口吻讓金翎沮喪。
看著北條千裏,金翎從未覺得自己的心是這麼難過的,“那我陪在他身邊總可以吧?”她叫著。
祖父先是詫異地看著她,眼中滿是驚訝,隨後拍了拍她的背說:“去吧,說不定他現在正需要一個朋友。”
“祖父。”他的理解讓她感到開心,不僅是這樣,還有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阻止她,光是這一點,就夠讓她開心了。
金翎握緊拳頭,堅定的眼神看著北條千裏的方向,走了過去。
才剛走了幾步,就聽到北條千裏用幾乎哭泣的聲音呐喊:“我才不要什麼新媽媽!”之後哭著跑向海的另一邊。
北條先生似乎沒有想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一時回不過神,愣愣地站在那看著他跑開。金翎趕緊追了過去,在越過北條先生的時候回頭對著他喊:“你為什麼要把他弄哭?為什麼要讓他哭?”
此時,她邊喊著,腦海中邊浮現北條千裏以前說的話——笑,總比哭好吧。那個時候他一直都是在笑著的,就算很寂寞也都還是在笑著。可是現在,他竟然哭了。
祖父看著眼前的事情一一發生,無聲地走到北條先生身邊,沉默一陣後說:“不要在對自己有利的時候,把他當大人看。”
北條先生看了祖父一眼,說:“我不認為自己做錯了。”
“那些都是我們大人們的自以為是罷了。”祖父花白的胡子在陽光下顯得特別耀眼,“至於千裏,就交給翎兒好了。”
豔藍的天空代著從未見過的色彩,緩慢地從海浪的這一邊移動到另一邊,順著風的方向將白雲一一吹散。與天地成一線的大海不停地翻滾著浪花,好像這樣就可以將北條千裏的哭聲掩蓋似的。
鹹鹹的海風中混合著悲哀的氣息,一圈又一圈地擴大著,將北條千裏包裹在深深的哀傷中。他一身拒絕別人親近的氣息,低著頭抱住雙膝地蹲在沙灘上,雙眼眨都不眨地哭泣著,任由眼淚流下白皙的臉頰,滴落在沙地上。
金翎不能明白他的感情,因為她從沒有經曆過這些,所以隻能跟著他一樣地蹲著。可是這樣蹲著好像不能解決什麼問題,一定要說點什麼才行——
“北條千裏,你那麼討厭有新老媽嗎?”
北條千裏瞪了她一眼,“我的母親隻有一個。”
聽他那堅定的語氣就知道他絕對不會接受新老媽的出現的,而且即使會和北條先生翻臉也在所不惜。
金翎搔了搔短發說:“我是不太清楚有老媽的感覺是怎樣的,因為我出生以來隻見過老爸,也是在不久前才知道有祖父這麼一個人。可是,我覺得和老爸在一起沒什麼不好的……”
他依舊默默地哭著,仿佛壓抑了很久似的眼淚傾巢而出。他蹲著的沙地已經被他的淚水染濕了一大片,顏色也比他四周的還要深。可以知道他真的很傷心,也哭得很厲害。
“我老爸曾經說過——人就像是一個裝滿水的小杯子,隻要遇到小小的一陣風,水麵就會輕易地被吹動,不安定地搖動,對吧?可是,不論再怎麼搖晃,再怎麼被抖動,這也隻不過是在杯子裏的暴風雨,隻要你從那裏抬頭向遠處望去,就會有寬闊美麗的海洋,展現在我們麵前。所以,請你不要再一個人痛苦了,請你抬起頭來,看看我,看看在我們麵前所展現的,這一片寬闊美麗的大海!”
他的臉從膝蓋裏慢慢地抬起,眼淚的痕跡在他的臉上顯得特別的清晰,好像已經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上一樣的感傷。
“我喜歡和老爸在一起的感覺,也很珍惜……現在也是,因為不知道什麼時候祖父會把我送到其他的地方,也許會是老媽那裏。——北條千裏,你要真的那麼不喜歡新老媽的話,就和我一起好了。”
她的驚人之語讓北條千裏的眼裏充滿了詫異。
看他呆若木雞的樣子真的讓金翎有點生氣,她那麼好意地邀請他和她一起住,他卻給她那種表情!真是可惡。不過算了,換了其他人她是一定會發火的,可是對於他卻發不起火來。
“和我在一起比較輕鬆吧?就算將棋沒有什麼進步也不會挨罵,還可以一起玩耍。早上你也可以賴床,更重要的是不會那麼生疏。雖然祖父他是挺嚴厲的,可是那也隻對我。食物的味道對於我來說有點怪怪的,但是你喜歡吃,對吧?……你要是不嫌棄的話,盡管來住就是了。”她站起來,舒服地伸了個懶腰,繼續說:“你也不要整天說什麼‘笑比哭好’的話了,偶爾哭一哭也沒什麼,反正我們還是小孩子,做什麼事情都不需要太過顧慮。你要是不想讓其他人看到你哭的話,盡管來找我,我絕對不會告訴任何人你哭的事。——你今天哭的事,就當做我們兩個的秘密吧!”
她向他伸出了手,等待著他的回應。
北條千裏眨著哭紅的眼睛,“噗嗤”地笑了。
“還真像你會說的話。”
看他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著說話的樣子,應該是沒問題了。金翎放心地望祖父他們的方向看了一眼,給了個“放心,他沒事”的手勢。
“金翎。”
“什麼?”她連忙回過頭。
“我……打算高中到外麵的學校上。初中的時候我會盡量讓自己忍耐,要是真的不行的話,我會去找你的。”他一臉“你要是反悔的話我就不饒你”的表情看著她。
言下之意是他會忍耐父親再婚的事實,可是還是不會承認對方的立場就是了。
“好,我隨時歡迎。”
“而且,我也不會再像今天這樣哭了。”因為我已經找到可以讓自己哭泣的地方。
“真的嗎?那可真是遺憾。”那她不就看不到那種所謂的“梨花帶雨”的情景了?
“你說什麼?”往回走的北條千裏沒有聽清楚她說什麼。
金翎忙搖手,心虛地說:“沒有,我是說那很好。”
他笑了笑,臉上的哭泣的痕跡已經被海風吹幹。看他那麼平靜,她知道他真的是沒事了。也不知道是自己說了什麼讓他心安的話,還是他想開了,總之她很高興他不再悲傷。然而他眼眶的紅暈卻沒有那麼快消退,讓她的心裏還是有點不太舒服。她不喜歡看到他哭,因為他在她的印象裏都是很堅強,很孤傲而清高的。他一點也不適合哭泣的臉,他應該經常笑才對。
因為,他那張臉笑起來十分好看,比她的好看上百倍。所以,她決定了——
“北條千裏,雖然我說過哭也不錯,可是我覺得還是笑比較適合你……所以,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不會再讓你有哭泣的機會了!”她現在所說的話似乎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代表著什麼,可是,她再次看到了讓人感覺到清涼而甜美的笑容。
雖然今天是很平靜地過去了,可是真的等到了北條先生再婚的當天,北條千裏又鬧起了別扭地跑到金翎家,而且一整夜都沒有回家。而北條先生似乎氣極地在第二天一早就將他接了回去。金翎擔心地偷偷跟在後頭,怕北條千裏會被北條先生打屁股。可是她在外麵偷聽了半天,也隻聽到裏麵的吵鬧聲。
這種父子之間的吵架一直持續著。而金翎也一直守著自己的諾言,跟在北條千裏身邊。在那一天,他們之間的關係又進了一步。
第三章
六年後 東京某所高中
“我知道會來這所高中的人都是有一定的理由,不管那是什麼理由都沒有關係。現在,很歡迎你們來到我們的高中。”
坐在靠背旋轉椅上的校長看起來很年輕,大概也隻有四五十歲的樣子。留著兩撇胡子,雙眼炯炯有神,卻又帶點看好戲的樣子。笑起來也很親切。
金翎打量著這間校長室,果然是比小鎮上的學校裏的校長室來得要大。她和北條千裏從小鎮上的高中轉來了這裏,其實說是轉學不如說是在逃避著什麼。因為她覺得北條千裏的忍耐已經到達了極限,雖然他也有這樣告訴她,可是她不放心他一個人到東京來,所以就自作主張地讓祖父給他們兩人辦理轉學的手續。
這間學校是祖父的一個熟人辦的,已經有一定的曆史。看四周的擺設也很奇怪,好像有很多從各地收羅來的新奇東西,或是掛在牆上,或是擺在桌子上,又或者是放在窗台上。而最讓金翎有興趣的是掛在校長身後的一幅巨大的油畫。
那上麵所畫的男人有著一頭漂亮柔軟的長頭發,身穿著正式的西裝,兩眼帶笑地看著正前方。
校長似乎看出來他們對掛在牆上的人物畫比較有興趣,於是說:“你很好奇那幅畫像嗎?大家似乎很驚訝。九條融明,是本學校的創始人,有舊子爵的爵位。此外,他也是個怪人。社會的常識、人種、性別……不被這一切事物束縛的自由人,這就是他的理想,而這個思想也就是本校的理念。也就是說,要培育自由且有個性的人才,即使稍微不容於社會大眾也沒有關係。”
“這樣啊?”看來這間學校真的很有趣,就不知道千裏能不能接受了。她偷瞄了下千裏,看他麵帶微笑地站在原地,絲毫不被那幅人物畫所吸引,就是這樣站著。
都過了六年了,他的個性還是那樣一點也沒有變。不過,平易近人多了,也不再說那些讓人氣死的話。金翎看在眼裏,笑在心裏。她可是一點也不敢當麵說他有什麼改變之類的話,不然肯定會看到一張麵無表情的白淨臉。那是她最不願意看到的,雖然她知道每當他獨處的時候一定會有那種表情,可是至少和她在一起的時候她不希望看到,也不願意看到。因為她知道千裏隻有和她在一起的時候是最輕鬆愉快的,所以那些不好的東西和表情就讓他深深地埋在心裏——如果那是他所希望的,她會給他一個空間存放那些負麵的情感。
“哦,對了,我都差點忘記告訴你們。”校長詭異地笑著,令他們十分不安。“我們的學校采取的是男女混合住宿製度。你們可以任意選擇房間,就算是同居也沒有關係。”
“同……同……同居?!”北條千裏的臉頓時漲紅。
這個是什麼學校,居然公然同意讓學生同居,而且還是由校長來說明!天啊?他們是不是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方!
“嗬嗬,不要這麼詫異,在這個學校裏什麼人都有,很快你們就會習慣的。”
聽校長那輕鬆的說辭,著實讓金翎和北條千裏感到不安到極點。他們兩個互相看了一眼後,同時說——
“我自己住。”
“一起住。”
話音剛落,金翎就一副被拋棄的樣子看著北條千裏,“怎麼?我們不是一直都住在一起的嗎?為什麼你要自己一個人住?那樣很寂寞的。”
唉,她的思想怎麼還是那麼古怪?從以前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改變,這樣她會和這個社會脫節的。可是,同時也是她那完全沒有改變的思想才讓他有了可以哭泣的地方。但是,真的拿她沒辦法,每次遇到什麼情況都是被她弄得暈頭轉向,不知道自己一開始堅持的到底是對還是錯了,而她所說的話真的很深入人心。
北條千裏舉起手,示意她不要這麼激動。
“翎,我們現在都是處於青春期的少年,住在一起太過於刺激,而且對於你的名聲也不好,我……”
“我們以前都是一起睡的,而且,我相信你。”她打斷他的話。
“問題不是這個——”
“那是什麼?”她一臉的不解,根本不知道他在說什麼。在小鎮上因為都隻有他和她在一起玩,也就沒有去和其他的人交什麼朋友,所以對於她來說真正的朋友也隻有他而已。在她的認識裏,朋友就是可以一輩子在一起的人的意思。再說,在非洲,朋友是對於外來人最大的敬愛。她把這樣的意義加在他的身上是不是太過於自私了呢?因為他一直都沒有明確的表示過什麼,好像都是她在一頭熱的樣子。可是,他也沒有說過討厭她的話,而且還一直和她在一起玩耍。——這樣看來,他應該不討厭她吧。
看著金翎那雙清澄裏透著信任的眼睛,北條千裏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才好。她相信他,可是他卻不怎麼相信自己。
於是,兩個人就這樣望著,等著對方開口說話。而校長則很閑情逸致地坐在椅子上邊喝茶邊看他們最後爭論的結果。其實,學校開校以來並不是很多學生同居一起住的,因為大家好像都認為如果住在一起就知道對方太多的事情,那麼很快就會彼此厭倦,與其那樣,不如分開住比較好玩,而且都是住在隔壁。
看他們這樣互相望了這麼久還沒有結論,校長決定開口。
“兩位同學,我想……”
他還沒有說出來,就被北條千裏截斷:“你住在我隔壁就好了。”
“隔壁?”好像還可以,不過和住在一起相比就差了一點點,“好吧,不過有什麼事情記得要來找我哦。”
“好了,不要當我還是以前那個小男孩。”
他溫柔地笑著,撫摩著她的頭。他知道自己家裏的事情讓她很擔心,總是把他從家裏拉到她祖父家去睡。不過,當時若不是她這麼做,他恐怕早就離家出走了。說到底,他是真的很感謝她。
金翎感受著由他手掌上傳來的熱度,他的手好大好溫暖,總讓她想起小時候和老爸在一起的情景。是不是每個男生的手都是那麼大、那麼溫柔呢?
不自禁地,金翎和北條千裏沉浸在各自的世界裏。
“咳咳,我說……”校長說著就將他們推到了門外,“現在你們就到宿舍報到去。”
被推出門的兩人相視著,笑了。
這個學校裏種滿了櫻花樹,整條街道上都是一排排的櫻花樹樹立著,好像撐開了一片粉紅色的雨傘一般,浪漫得讓人想沉浸在裏麵。而現在正好是櫻花開放的時候。通常,櫻花是在每年3月最早在南九州開始盛開,自南向北逐一開放,稱為“櫻花前線”。
抬頭看著淡淡的粉紅色在蔚藍的空中飄落,讓人有種莫名的傷感,好像有什麼正在消逝一樣。而看著這樣的風景卻又可以讓人產生一種期待,期待著明年也可以看到櫻花飄雪。在空中任意飛舞的櫻花不期然地落在人們的頭上、肩上,裝點著人們各色的服裝,映襯著臉上的笑容,讓整個人沐浴在花的海洋,備感舒服。
“啊,來到這裏我才知道為什麼日本人這麼喜歡賞櫻花了。”金翎張開雙手,接住飄落下來的櫻花花瓣,“就像是在下雪一樣。”
“沒想到在宿舍的外麵會有這樣的一條街道。”北條千裏也讚歎著眼前的一幅美景。
正在他們為此景感歎的時候,一個聲音突兀地從他們背後傳來
——
“這些櫻花樹都是每年的應屆畢業生種的。”
金翎倏地轉過頭,看著眼前這位不聲不響站在他們背後的人。來人有一頭金色的長頭發,含笑的眼睛看著他們的時候連他們自己都忍不住地跟著他笑起來。
“外國人?”金翎好想伸手去摸一摸那頭長發。她的頭發似乎怎麼也留不長,一旦到了特定的長度就會剪掉。因為過長的頭發讓她感到不自在,所以至今她的頭發長度最長也隻有及肩。
對方掩嘴笑了笑,說:“我有那麼像老外嗎?真是傷腦筋。雖然你說得沒錯,可是請務必當我是日本人。”
“這個學校真的什麼限製都沒有的樣子,連男生都可以留長發。”北條千裏說話的語氣似乎有點不悅。他不喜歡看到金翎對他以外的人產生興趣。
“是呀,我也是因為這樣才來這裏讀書的。對了,還沒有自我介紹。我叫震早劍葵,是這裏的宿舍長。請多多指教。”他微微地點了下頭。
金翎連忙也跟著點頭,緊張地說:“你好。我是今天來的轉學生,叫金翎。請多多指教。”
震早劍葵看了看北條千裏,後者似乎沒有自我介紹的意思,於是說:“那麼這位一定就是天才將棋棋士——北條千裏。”
“多指教。”他淡淡地回應了一句,不再多說一句話。
看著這種情形,金翎知道他又出現了“厭惡陌生人”的症狀,一如與自己初次見麵一樣。於是,隻有打哈哈混了過去。
“他——有點怕生。其實我也有點緊張,沒有想過會見到這麼漂亮的人,更沒有想到這個人還是我們的宿舍長,所以有點……”糟糕,她好像開始語無倫次了。
“噗嗤”一聲,震早劍葵笑了出聲——
“你們都好有趣哦,看來學校裏又會有好玩的事情出現了。特別是小翎你,啊,你不介意我這麼稱呼你吧?”
“不會。”被他這樣的人直視著說話,讓她感到不知所措地搖手兼搖頭。
北條千裏冷眼看著他們親熱的談話,插了一句:“我有點累了。”
“啊,對呀,我都忘記了。”金翎的注意力頓時全放在他的身上,“坐了這麼久的車當然應該要休息才對,你後天有個比賽,一定要好好休息才行。宿舍長,麻煩你了。”
“不用那麼客氣,叫我葵就好。我這就帶你們到房間去休息。”震早劍葵接過金翎手中的行李,筆直地朝宿舍走去。
那是一個很奇特的地方,裏麵按照四季劃分成四個區域。春之櫻是他們一進門就看到的門牌。每個房間的窗口都對著剛才見到的種滿了櫻花樹的街道,而且個個房間的擺設充滿了和風的味道,就連門都是拉開式,非常富有古典日本風味。夏之嵐與春之櫻之間隔了一條長廊,長廊兩側是個庭院,裏麵很有古風的設計了假山古樹流水,還有供人休息用的涼亭——看起來就像個小公園一樣。夏之嵐的房間是古典中國式,給人很濃厚的曆史文化氣息:古紅色的家具整齊地排在牆邊,書桌上的燈像個小燈籠一樣靜靜地站在那,古色古香的床上用的被子也是絲綢做成的。整個房間充滿了好聞的紅木味道,讓人舍不得離開。
“你們自己挑一個喜歡的房間就好,這裏並沒有特別限定要睡的房間,就算臨時要換地方睡也可以,反正這裏的房間是出了名的多。”震早劍葵領著金翎和北條千裏穿過另外一條放滿了盆景的走廊時說。
金翎興致勃勃地東看西看,不時還拉著北條千裏進到其中的幾個房間裏摸一摸。
“好像都沒有怎麼看到學生住的樣子。”北條千裏大聲道。
“啊,那個呀。”震早劍葵被他一語驚醒地拍著額頭說,“大家都覺得這裏太過華麗,睡不著,所以都搬到冬之雪去住了。那裏的比較接近現實生活,這裏大家都接受不了,隻能拿來看罷了。不過,到了放假的時候就會有人來這裏睡,說是當成度假的旅店。”
“咦,放假都不回家嗎?”金翎有點詫異。
“一些是家離這裏太遠而不想浪費車錢,一些則有某種理由不回家。再說,我們這裏的宿舍不像其他學校一到了假期就關閉,因為這樣留下的人很多。”震早劍葵解釋到,“那麼,你們決定好要住哪裏了嗎?”
金翎和北條千裏互看了一眼,同聲道:“春之櫻。”
那裏有他們家的感覺,住進去不會感到不自在,而且離門口又近,出入很方便。
“這樣啊。”他似乎沒想到他們會選擇春之櫻,所以樣子看起來稍微有點驚訝,“那你們要是有什麼問題不明白的話,隨時到秋之楓來找我就好。”
“秋之楓?”他們還沒有去看過,金翎興起了要看一看的興致。
“那是給王子和公主住的地方。”震早劍葵的眼裏含著神秘之光。
“啊?”金翎和北條千裏同時會不過意地看著他。
隻見他輕輕一笑,雙手交叉地放在胸前,頭微微一偏,顯露出無比的貴族氣質說:“因為我是某個島國的王子啊!”
這個讓人震撼的回答讓金翎和北條千裏同時僵硬在原地。吹過長廊的風霎時間停了下來,隻聽到很清晰的聲音在空氣中回蕩,四周的冷氣不知從哪裏鑽出來,逐漸彌漫在他們兩人的身邊……
昨天的事情似乎給了金翎和北條千裏很大的衝擊,一時無法從昨天震早劍葵所說的話裏醒過來,再加上要整理行李,搞得他們很晚才睡。
而不知道為什麼,今天早上他們是被一陣奇怪的叫聲給驚醒。兩人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下了床,在確定那聲音是從裝在房間裏的喇叭裏傳來後,才讓狂跳的心鎮靜下來。這裏實在是有太多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地方,如果不能適應這裏的生活環境的話,一定很容易瘋掉,或者自動退學。
可是,金翎倒是覺得這裏很有趣。反觀北條千裏則一臉的淡然,好像隻不過是轉換了一個睡覺的地方而已,一點也不緊張。不過,也隻有這樣才像他的風格。
睜著迷蒙的眼,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有些不可思議地感覺到時間真的在流逝著。好像昨天還是孩童的自己在一夜之間長大成了今天的自己一樣,隻是臉和身體在改變著,內心卻一點也沒有變,讓人覺得有點沮喪。
“翎,你起來了嗎?”千裏的聲音從隔壁傳來。
金翎忙洗了把臉,胡亂地擦兩擦就應聲道:“我好了,你要等我一起吃早餐哦。”
北條千裏的生活很有節奏,似乎不容一絲的打亂。早上起床的時間總是在六點,不論是上學還是放假都不變更,就算金翎說過他可以睡懶覺也還是一如故往地繼續著這樣的生活節奏。他的這樣早起習慣好像是從北條先生再婚後才有的,按照金翎自己的理解應該是因為他不願意看到新媽媽才這麼做。
“不過,千裏。你起床的時候是不是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啊?”金翎穿好衣服後,拉開門正好看到也從房間裏出來的北條千裏。
“我是聽到。那個聲音是從喇叭裏傳來的,而且是搖滾樂。”
搖滾樂?是什麼?金翎一臉疑惑地等著他的回答。她本人對於日本的東西和流行的事物總是不太關心,也不怎麼和其他人接觸。因為每次和別人對話的時候,都會被對方誤解了自己的意思。真不知道是她說不好日本話,還是別人故意找她茬。
而這次的轉校她也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對祖父提出來的,祖父很高興她的提議,認為她也是時候接觸一下外麵的事物,不能一直待在小鎮裏。她現在是來到了小鎮的外麵,而且是一個比小鎮還大上好多倍的地方。這裏有著許多人在街道上穿梭,行走的步調都是緊張而快節湊,似乎在追趕著什麼。千裏說那些人都是上班族,所以與時間競賽是常有的事。那是在小鎮上不能看到的一個奇景。
北條千裏正準備要給她解說什麼是搖滾樂的時候,震早劍葵迎麵走來,還打著招呼。
“早上好,你們昨晚睡得如何?”他的笑容依舊,讓人看了很舒服。
金翎也跟著笑道:“很安靜,我聽到了風吹動櫻花樹的聲音,好聽極了。”
“那就好。”他看了一眼北條千裏,“不要太過於緊張了,還是笑一笑比較好。”
北條千裏這次很聽話地對著他展露了笑容,還邊笑邊說:“早上好,學長。”
“哦——!”震早劍葵一臉的驚豔,“真美。沒想到你的笑容這麼美,應該要多笑,不然就浪費了。”
唔,這個男人講話毫不掩飾,雖然講到他的痛處,可是卻不會給人討厭的感覺——實在很厲害,不容小覷。
“我會的。”千裏邊想著邊微微點頭回應。
他們這種看起來很平常的說話和舉動不知為何,給金翎一種蓄勢待發的感覺。
“對了,我忘記告訴你們一件事。早上宿舍裏的叫人起床的廣播,是由住宿生輪流負責的,有20秒的時間,負責的人可以隨心所欲地使用,我們通稱為“青年的主張”。有唱歌的人,有說故事的人,有放音樂的人,各有千秋,遲早也會輪到你們的,我很期待喲。”
說完這句話後,震早劍葵邊笑著邊往餐廳的方向走去。
留下的兩人站在原地發起愣。他們似乎還沒有消化“早上叫人起床的廣播”這件事,而也是這樣他們才知道原來早上那奇怪的聲音是叫人起床的聲音。不過,為什麼要由宿舍生輪流擔任呢?
“一定是為了好玩。”北條千裏低喃著。
就在他們與震早劍葵說話的時候,走廊上開始出現了人流。隻見學生們魚貫地從長廊上往這邊走來,每個人一臉的不爽。仔細看,還真的是有各式各樣的人,有像大叔的,也有像王子一樣的——來自全國各個地方。
隻聽到他們邊走邊抱怨著,內容似乎和今天早上的叫人廣播有關,不覺地,金翎豎起耳朵聽起來——
“今天早上的廣播是誰啊?我還以為自己的心髒要罷工了咧。”
“一大早就在呐喊GAN'S的人也隻有三島吧——”
“誰去跟他說一下啦——”
聽到這裏,她掩嘴而笑。本以為這所學校也不過是個普通的學校罷了,可是看來真的是超乎他們想像。祖父所選的學校果然不同凡響,不但是校長,就連學生都這麼有趣。那麼,不管是她或者是千裏,都一定可以在這裏找到某種問題的答案吧——她有這種預感,千裏一定可以在這裏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金翎抱著課本,和千裏走進屬於他們的課室。這間課室陽光很充足,也擺滿了一盆盆的鮮花和盆載——一看就知道是學生們的傑作。這樣的學習環境給人一種被大自然擁抱的感覺,令金翎原本有點緊張的神經稍微鬆弛了下來。
可她的鬆弛還不到半分鍾,就被老師的課前講話給弄得又緊張起來——
“就快到體育節了,大家不要隻顧著練習,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身體,不然要是受了什麼傷,可就參加不了化裝遊行了。”
他們是有參加過體育節,可是——什麼是化裝遊行啊?
通過同學的解釋,金翎和北條千裏知道了化裝遊行的意義和它所在體育節中占有的重要比例。其實他們本來是可以不用那麼在意化裝遊行的事情,可是女同學說每年都是由男生打扮成各種人物的模樣,而且長得稍微好看一點的男生都會被迫裝扮成女生。
一聽到這裏,北條千裏頓時察覺到四周的人看他的眼神有點“虎視眈眈”的樣子。他知道自己從小就長得比女生還要清秀可人,可是他從不把這當成是一種稱讚或者讚美。本來對於那些說辭他一直都是抱著無所謂的態度,後來卻改變了。這大概跟金翎的到來有一定的關係。因為金翎從外表看起來真的比他還要像一個男生——短短的頭發,微黑的皮膚,一臉陽光的笑容,還有那矯健的身手——比他好多了。
哪裏像他跑兩步就不行地坐在一旁隻有看的分。明明是男生,身體卻纖細得像個女生,再加上整天坐在棋盤前,根本一點運動細胞都沒有。
從小學起,他就目睹了金翎在運動方麵超人一等的地方。每次賽跑比賽,她都可以拿第一,而且成績好得不得了。再加上她是從非洲來的,所以大家在那個時候就給她起了一個外號——“非洲之星”。
毫不例外地,來到這裏新的學校後,金翎再次被封為了“非洲之星”。
現在離體育節還有一個星期,全校都在為了準備活動而忙得團團轉。
“總之,100米和混合接力賽,這兩項我們班是贏定了!”
“再怎麼樣,我們班都有‘非洲之星’呀!”
聽著班級上的同學鬥誌昂揚的語氣,讓北條千裏擔心起金翎來。
“翎,你跑得再快,也不應該要你參加3項競賽吧!”他擔心她會應付不來,雖然每次她都可以很輕鬆地獲勝。真不知道她那瘦小的身體裏到底是從哪裏來的那麼多精力,是不是每個從非洲回來的人都是像她那樣的呢?
“那是無所謂啦,隻是……你不覺得100米賽跑有點奇怪嗎?我從以前就這樣認為了。”
“奇怪?”他知道她那古怪的思想又開始活動了。聽了那麼多次的疑問,他也習慣她那古怪的問題而一一為她解答。
“因為……我在這個學校裏,的確算是跑得快的人,但是世界上跑得比我快的人,應該還有很多吧?而且,如果我受了傷或是生病了,那即使是和同樣的人比賽,我也許還是會輸的呀。更何況,在平坦的地方隻跑100米,以這段距離為基準來論輸贏,這不是很奇怪嗎?隻有100米耶,在這個有山有穀的地球上的區區的100米而已耶,你不覺得這很奇怪嗎?”
聽到她這樣問,北條千裏總是想說“奇怪的是你的想法”的話,但是卻說不出哪裏奇怪。
“等……你等一下!”他要理清她要問的到底是什麼,也要思考該怎麼回答才好。
邊想邊走,不知覺地走到了宿舍的休息室裏。這裏是供給學生們休息娛樂的地方,可以看到電視,或者玩玩橋牌什麼的。
推開門就看到有幾個學生站在電視機前討論著什麼,可是一見到他們就立刻停了下來,還立刻離開了休息室。
“……什麼啊?感覺真差勁,那幾個是C班的嗎?”金翎皺了下眉頭。
在他們後麵進來的震早劍葵聽到金翎的話,接著說:“他們八成是在討論化裝遊行的事情吧。”
北條千裏冷笑著說:“竟然選在休息室討論,是他們太沒戒心了。”
“不過現在正是各班級彼此打聽的時候,會有很多奇怪的謠言滿天飛。再怎麼說,化裝遊行總是體育節的壓軸好戲嘛。”震早劍葵有些興奮地握著雙手,“去年是教職員隊優勝。記得好像是古典的伊納老師扮成埃及豔後。”
“埃及豔後?”北條千裏有些不能接受,因為伊納老師正好是他們的班導,而且還是個男老師。
“對了,我正好聽到一個謠言哦,聽說你們要扮成弁慶和牛若丸,這是真的嗎?”他饒有興趣地看著金翎和北條千裏。
“為……為什麼會變成這樣?”金翎吃驚地看著他。這是從哪裏有的謠言啊?她是知道有這兩個人,可是他們班級還沒有決定要扮演什麼角色。
“唉呀,原來不是啊。那我還有聽到一個版本,是‘湯姆貓和傑瑞老鼠’耶!”
啊?這個還更離譜。他們怎麼可能會去扮演那種奇怪的動物呢?而且,都還沒有決定由誰來扮演。流言的威力還真是大啊,不到一天就傳成了那樣。不過,仔細一想,比起那樣的謠言,真正的裝扮好像才是最可怕的呢……
想著,想著,北條千裏的臉色開始發青起來。
“不過這還不算什麼,最讓大家受不了的是要家長來參觀。你的家長會來嗎?”震早劍葵看著金翎問。
“嗯——我還不知道耶。”祖父他應該沒有時間來吧,老媽現在又在國外表演。她回來日本後,隻見過老媽一次,還是在電視上見到的。雖然有點不盡人意,可是也很滿足了。因為老媽的工作很忙,所以通常也隻是通電話,發郵件聯係。這樣的聯絡方式還真的和老爸一樣,隻能說他們兩個不愧是夫妻,做事都那麼的相近。“可是,我打電話回去說了,他們好像很高興。”特別是相澤,他說話的聲音都顫抖起來。
都已經六年了,相澤依舊在祖父家裏當司機,沒有去圓自己的夢想。
“那麼,北條你的父母來不來啊?”
不明就裏的震早劍葵刹間觸動了北條千裏最敏感的話題,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起來。隻見北條千裏的臉色一變,緊抿的嘴角顯示著他在壓抑著自己的衝動,而眼睛裏的流光在震早劍葵的身上一轉,瞬間轉移到了金翎的臉上。
“你不覺得你很吵嗎?”他微張的唇裏吐出的話讓震早劍葵的眉毛微微皺了皺。
他說完這句話後就離開了休息室,留下一臉不知所措的金翎與震早劍葵大眼瞪小眼。金翎知道他是因為顧及到她才沒有和震早劍吵起來,不然以他的個性一定不會讓對方好過的。
而震早劍葵並沒有追究他那對學長不禮貌的態度,隻是轉身問金翎:“那家夥怎麼了?聽說他家有點亂,他是不是和父母有什麼過節啊?”
“……我也不是很清楚……”她遲疑了一下,沒有告訴他北條千裏家的事情。
來到這裏就是要忘記那些不愉快的事情,能夠不提就盡量不要提,更不要讓他想起來。她真的不想再看到他哭泣的臉了。
但是,作為一家人就真的要這樣擦身而過嗎?就連學校的裝扮遊行也不讓家人知道嗎?他們一家人真的不能像一家人那樣相處嗎?就算再怎麼討厭新媽媽,也不至於連見都不願意見到吧?而且,他以前是那麼敬愛北條先生,難道這些就那麼容易忘記嗎?家人之間的牽絆隻有血緣而已嗎?
她不明白為什麼千裏會變成這樣,不過大概也和她的姑息脫不了關係。也許因為她的出現,讓他有了個避難的地方,所以他就盡情地去逃避不應該逃避的事情。
那麼,以前相處的記憶呢?千裏都把它忘記了嗎?忘記它就會真的愉快嗎?
她一點都不覺得現在的千裏是愉快的。一想到這裏,突然間從金翎的心裏湧出了“想要為他做點事情”的念頭。“啊,震早劍學長,我想起還有事情沒有做,要先去打個電話,失陪了。”金翎欠了欠腰,離開了休息室。既然千裏不采取主動,那就由她來采取主動吧。
晚上不覺得下起了雨來,雨水打在櫻花上,將它們無情地打落在地上,好似糟蹋了多麼神聖的物品一般,讓人心有不舍。
每年下雨的時候,北條千裏都會想起他和金翎小時候的事情。因為雨聲會給他一種海浪拍打著海岸的錯覺,那喧嘩的大雨就像是那年在大海邊聽到的一陣陣波濤聲。雖然聲音不太一樣,可是卻能夠給他這樣的感覺。
從抽屜裏拿出今天收到家書,冷漠地看著那封潔白的信封麵上娟秀的字跡。那是“她”寫來的,一看就知道。
父親那一次的再婚,他雖然很想祝福他們,但是心底卻總是無法原諒他。仿佛怨恨身邊所有的一切,不隻是父親、繼母,和不久之後出生的妹妹,還有自己……和繼母之間的關係,彼此越是在意對方,越是別扭,最後漸漸連碰麵都讓人覺得痛苦時,將棋是他惟一的依靠。隻要下著將棋,他就能夠忘記一切。為此,父親他竟然開始恨將棋,這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事。
他無法忘記在決定和金翎一起轉學的那一天,和父親做的對話——
“你這是什麼意思!將棋將棋,為了將棋連家都不回,全家旅行也故意不去!我才不管你到底有多強!你說,家人和將棋到底哪個比較重要?!”
那天父親的怒火似乎被他一句“為了要到東京去參加將棋循環賽,所以要搬到東京”的話給氣瘋。而他也再不能壓抑自己的那幾乎快決堤的情感,被父親的咆哮給逼了出來——“你們才不是我的家人!”
好久以來,他在心底一直呐喊著這句話,如果將它說出口,可想而知,一切就都已經結束了……
“我要離開家,我已經無法再和你們住在一起了……”
父親臉色一變,怒吼到:“隨便你!”
現在回想起來,那似乎是他們最後的對話。放在額頭上的手感受著從皮膚傳遞出來的熱度,好像隻有這樣自己才不會崩潰,眼淚才不會流出來。啊,對了,每當他難過痛苦的時候,金翎都會來安慰他。他也習慣了在這個時候聽金翎說話的聲音。
“翎,你在房間裏嗎?”
他隔著暗門低聲道。這個暗門是他從震早劍學長那裏聽來。本來還以為不會用到,畢竟他是絕對不會在沒有得到金翎同意的情況下進到她的房間。不過,現在倒是很慶幸有這麼方便的門。至少,需要人安慰的時候不必繞一個大彎子。“翎?!”
奇怪,這個時候怎麼可能不在呢?他敲了敲門板,沒有任何回應,於是擔心地提高聲音:“翎,在的話就回答我。”裏麵空寂一片,隻聽到北條千裏的喊聲。而這個喊聲沒有得到金翎的回應,卻得到了從他門外走過的震早劍葵的回應。
他是來檢查人數的。“小翎出去打電話了。她回來的時候記得讓她在本子上畫個‘勾’。本子我放在值班室。”
“謝謝。”北條千裏對著門喊。他不想開門讓對方看到他這個樣子。金翎出去了,而且是去打電話。她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非要在這麼晚的時候去打電話呢?不知道她有沒有帶雨傘,要是淋病就糟了。正想著,就聽到隔壁傳來開門的聲音,他立刻拿了條毛巾拉開暗門走進去。
果然,金翎一身濕漉漉地回來,還一直不停地打著噴嚏。“啊?千裏,你怎麼……哈啾……來的?哈啾……哈啾……”
“拿去。”將毛巾丟給她,本想立刻回到房間的。可是,卻見金翎呆站在那,手也不動一下。
“——還不快點擦幹啊!要是感冒了怎麼辦?”
“已經……哈啾……感冒了。”她正在為他給她毛巾而感動著,每次被他關心的時候都有種幸福感,讓她想一直沉浸在裏麵。
一聽她這麼說,千裏的手馬上摸上她的額頭。
“真的在發燒。”真是的,幹嗎沒事跑去打電話,不是都已經告訴家人裝扮遊行的事了嗎?難道還有其他的什麼事情。
“既然下雨就不要回來,等雨停了再回來也不遲啊。”
“可是,晚上要查人數。”被千裏拉到床上躺著的金翎很高興地看著他。因為下雨的關係,讓她看到了他體貼的一麵。北條千裏給她蓋上被子,從自己房間裏拿了一盒東西過來。
“喏,這盒葛根湯給你,感冒初期隻要喝下這個就沒問題了。”
“嗯,謝謝。”好幸福哦!沒想到千裏居然還這麼會照顧人。
看著一臉滿足笑容的金翎,讓千裏頓時有了種“這裏是女孩子房間”的覺悟,總覺得有點尷尬,不得不找些話題來說——“那個啊……前幾天你說的那個比賽的事,你不是說分出100米來比賽,根本沒有意義嗎?之後,我也想了一下……即使是這樣子,人還是要用個標準來區分事情吧?畢竟我們的時間和空間都被限製住了啊,對吧?”
“嗯……”也許是因為發燒的關係,他的聲音在金翎那有點朦朧的腦袋裏,就像是溫柔的雨聲似的,一字字地回響著……
第四章
“小翎,聽說你感冒了。”門也沒敲地就走進來,震早劍葵一臉的笑容,完全不會感到沒有敲門就進來是一件很沒有禮貌的事。
“你怎麼知道她感冒的。”北條千裏詫異地看著不請而來的震早劍葵。
“因為我是宿舍長呀。”他搖著食指得意地說。
北條千裏冷哼了一聲,轉身離去。
“他還是那麼不給人麵子,從一開始似乎就討厭我了。唉,算了算了。”不理會北條千裏的不禮貌,震早劍葵拿出一瓶東西遞給金翎,“這個是探病的禮物,喝下去吧!保證一喝見效,恢複疲勞喲!”
金翎接過瓶子,道謝地說:“謝謝。不過,‘恢複疲勞’這句話,好像有點怪怪的耶?”
她很高興在生病的時候有人來看她,可惜的是千裏似乎和震早劍學長不和,每次見了都沒有什麼好臉色。
他們也沒有發生過什麼口角,也沒有結過怨,到底是哪裏有問題呢?她覺得學長是個很好的人,不但平易近人,而且也很關心他們這些轉學生。真不明白千裏為什麼會討厭他。
在走廊上徘徊的北條千裏內心十分混亂,他知道自己不能接受看到金翎對他以外的人毫無戒心的親近。
雖然他承認震早劍葵這個人的確給人一種親切感,可是再怎麼說他也是個“外人”,怎麼可能這麼快就和金翎成為好朋友。他可是和她在一起六年,六年的時間裏他們的感情比一般的朋友還要親密。
雖然金翎本人在個人感情上很遲鈍,隻當他是朋友看待,可是他卻早就將她當自己最重要的人看待。
如果金翎對他的感情隻不過是朋友之間的話,那他也會繼續把朋友這個角色擔任好。除非她也對他有男女之間的感情,否則他是不會對她說出“喜歡”二字的。
“北條同學,有你的電話。”一位剛從外麵回來的同學見到在走廊上的北條千裏,一副慶幸的表情。“到你房間找不到你,原來你在這裏。我差點就要叫人掛斷呢。你在值班室裏接就好。”
“謝謝。”奇怪了,是誰打電話給他。北條千裏快步走到值班室,拿起電話“喂”了一聲,從電話的另一端傳來的是繼母的聲音。他的整個人一怔,不知所措地看著電話。他記得自己沒有告訴家裏這邊的電話號碼,隻是將地址寫在了聯絡本上。
“有……什麼事?”連問候也不想說,隻有僵硬地話語來開頭。電話那端的人語氣有些激動,又有些不確定地說:“是這樣的……有位你的朋友來電話,就是那個和你很好的金翎。她好像是因為體育節的事情在擔心你,所以才打了電話來。要不要……體育節要不要我們過去看你?”
抓著電話線的手微微在顫抖著。
“千裏?你有沒有在聽?千裏?”電話那端的人由於聽不到回應而在著急地喊著。
下意識地,千裏把電話掛斷。手心冒出的汗讓他用力地搓著雙手,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越是這麼做越不能冷靜。他想不到金翎會這麼做,也沒有想過。他以為最明白他的人是金翎,而不會讓他感到難過的人也是她。可是,現在最讓他難過的卻是她。
“金翎,你為什麼要這麼做?”他無力地靠著牆低語。他最不想讓繼母知道他的事情,就連聲音也不想聽到。
他從沒有感到這麼的氣憤,好像被背叛了一樣的衝進金翎的房間,劈頭就問:“你!你今天打電話到我家去了?!”
和震早劍學長談得正歡的金翎被他嚇了一跳,雙眼流露著恐懼地看著他。從未見過他這麼生氣的表情,好像她做了什麼天大的錯事似的。
“你這是在幹什麼?裝好人還是什麼?居然瞞著我偷偷打電話到我家,還說什麼體育節的事情!!是誰拜托你做這種事情的?你明知道我……你為什麼還要這麼做?虧我還當你是朋友!!”
北條千裏的話,深深地打在金翎的心上。她錯愕得不敢說一個字,就連辯解也沒有。因為她的確是瞞著他,也沒有經過他的同意就那麼做了。他發火是應該的,可是他最後的那話卻深深傷害了她。他們一直以來都是朋友,不是嗎?而她卻做出了讓他那麼生氣的事情。她明明就知道他在逃避的事情是什麼,卻讓他不得不去麵對——她真的好難過。
看著千裏離去的背影,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瞬間仿佛又回到了起點。
“真是的,他怎麼可以對你這個病人大呼小叫的。”不明就理的震早劍葵怒瞪著北條千裏消失的方向,“不要管他,你好心提醒他的家人,他不應該這樣對你。”
雖然震早劍學長是這樣安慰她,可是她卻還是好難過,心裏真的好難過。她這麼做,也是因為……因為千裏自從十歲以後就什麼都不對她說了,因為他什麼都不告訴她……她隻想幫他一點忙而已——為什麼你這麼痛苦?你到底想要擁有什麼——她隻是想知道而已……不自禁地,金翎下了床,往門外奔去——
“喂,小翎,你在幹嗎!你還在發燒耶,怎麼可以這麼亂來——”震早劍葵追了出去。
金翎知道千裏一定沒有回房間,所以他一定是跑到了外麵。現在外麵下著大雨,他又沒有拿傘,一定會淋病的。
她真是個笨蛋,怎麼會這麼糊塗呢?要是她沒有打那個電話,千裏也不會在這樣的天氣裏跑到外麵。
看著外麵,擔心的神情讓她的臉看起來更加的蒼白。
追出來的震早劍葵一把抓住金翎的手,“回去吧,這樣你的病情會加重的。”
“不,我要在這裏等千裏回來。”她固執地甩開他的手。
震早劍葵歎了口氣,平順了語調說:“我知道你和他是很好的朋友,而且他們家裏的事情我也大致上從校長那裏聽說了,不過——如果要我說句話,那我要告訴你,家人的事情是很微妙、很敏感的。不論是什麼人,都會有個地方是不希望別人介入的,即使是再怎麼親密的朋友,也是一樣……你懂嗎?”
金翎一臉茫然地看著他。這還是她第一次看到宿舍長這麼鎮靜而充滿認真的表情,沒有笑容的他看起來真的就像是個高高在上的貴族似的。
“也許你認為這是為了對方,但是這也許反而傷了他,而被他討厭,這種情形也並不是沒有。更何況像北條同學那樣的人,根本就不用你去擔心!”
啊?怎麼才想到他很認真,立刻就恢複了那種笑眯眯的樣子,而且說的話也開始變得很奇怪。
震早劍葵一邊說著話,一邊不著痕跡地將金翎帶回了房間。而剛好從外麵回來的北條千裏看到了這一幕,立刻趕上前跟在後麵,不過沒有進金翎的房間,而是在門外站著。
他其實剛才在大雨裏反省過,覺得自己剛才的確很過分。可是要說的都已經說出口,想收也收不回來。而很少道歉的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跟金翎道歉才好,隻好愣愣地站在門外,等待時機進去和她道歉。可是,站在門外聽著裏麵的震早劍葵將他說得一無是處的樣子,實在是按捺不住地想要進去——
“他那麵無表情的樣子真的讓人想到冬天,雖然偶爾會笑一笑,可是卻都是冷笑——像他那樣根本就沒什麼好的。你不是還有很多其他的朋友嗎?班級上的同學對你也很好……”
“你說得沒錯。”金翎躺回了床上,雙手抓著被子邊沿,病懨懨地說,“千裏他對我有時候是不太好,又很冷淡,別的同學都對我很好。可是——無論什麼時候,真正有在聽我說話的人,就隻有千裏而已。我好像常會說些和大家不太一樣的事情,但是,不管那是多無聊的事情,千裏他總是好好地把我要說的話聽完。雖然他不太愛在別人麵前笑,可是跟我一起的時候都是笑得很開心,有的時候也會板著麵孔說我笨,但是即使如此,他還是都會給我一個他思考後的答案。我——我還是最喜歡千裏……”再說,那也是我先錯的,所以他才會生氣。“所以沒關係,即使他討厭我也沒關係,他有這個權利。不論他多麼的生氣,我都知道因為那是我做錯了事情,所以他才會生氣。可是,因為我很喜歡他,而且朋友之間是不會在意那些的……”
門外,北條千裏的眼眶濕潤了。他知道這個世界上最了解他的就是金翎,也隻有她所說的話會讓他感到溫暖到不知所措。天啊,他真的好喜歡她。現在就算是要和她做一輩子的朋友也沒關係,因為他知道他們這樣的關係是誰也打不破,搶不走的。
聽著她那因為發燒而沙啞的聲音,讓他又有了回到六年前海邊的錯覺。而這溫柔的、像是輕聲細語般的雨聲,一直持續到半夜。
隔天,終於就是體育節前夕了!
暗紅色的絨布,繡上金色的圖騰,每當這麵象征傳統的校旗飄揚在天空,就表示一年一度的體育節開幕了。
不知是否因傳統校旗的魔力使然,學校的學生們這時也一改平時我行我素的態度,為各種競賽燃燒青春。球技,田徑,最重要的是——化裝遊行。各式各樣的競賽項目,都將影響各班級的評分結果。而最讓人詫異的是——化裝遊行的特別評審員,是以本校董事長為首,從曆屆畢業生、家長、學生中抽簽選出的10位幸運者。特別要強調的是:董事長擁有的投分數值有20分。
“哇,看到了沒?震早劍學長的裝扮好漂亮哦——”一群女生圍在一起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還時不時地大喊大叫。
而造成這一切的行為的罪魁禍首——震早劍葵毫不自知地繼續行走在街道上。很快地,他就被老師發現,並以“穿成這樣到處亂走”的罪行給拉回了更衣間。
與此同時,金翎和北條千裏所在的班級也是熱鬧紛紛——
“號外!!號外!!你們聽說了嗎?!聽說3年級的震早劍學長化裝得像公主一樣耶!”
“聽說是超漂亮的呢!”
“話說回來,我們班會不會有問題啊?”
“對哦……那個‘灰姑娘’……不知道他是吃錯了什麼藥,北條千裏竟然在最後關頭,願意代表我們班化裝了,可是如果想要和那個震早劍學長較勁,就有點……”
大家似乎都很擔心地看著更衣間,一見到布簾掀起,立刻伸長了脖子去看到底北條千裏裝扮得怎麼樣。
一身白紗連衣裙的北條千裏似乎還不習慣穿著裙子的樣子,左手動動裙擺,右手又摸摸後背。他那戴著假發化了妝的樣子讓在場的人都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因為實在是太美了,所以都沒有人說話。
本身就很白淨的千裏扮成女人後更加像女人,再加上他的身材比例剛好,在外人眼裏看來絕對是美女一個。可他卻一點也不喜歡這樣,要不是因為金翎說很想看看他穿女裝的樣子,他才不會來這裏活受罪咧。不過,也是有一點點的贖罪心理就是了。誰叫他讓金翎為他擔心了一個晚上,這也是一種自我懲罰。
“怎麼了?不好看嗎?”他有些不自在地看著班上的同學,“果然還是比較奇怪吧?不過,既然都已經這樣了,也沒有辦法。——王子呢?快出場了,還不就位?”他低吼著,掩飾著自己的尷尬。
全場的人在他離開後才敢開口說話——
“嚇……嚇了我一跳……”
“我也是……真想不到,他打扮起來竟然會那麼合適。”真是汗顏啊。
北條千裏快步地走到化裝遊行隊伍的休息區裏,連鏡子也不敢看地坐在一旁。身為一個男生,他竟然打扮成這個模樣,一定很奇怪吧。要是他可以像金翎那樣稍微黑一點,也不至於會坐在這裏等著去遊行了。
“啊,找到了!千裏。”金翎努力地穿過人群,來到北條千裏麵前,“哇啊!好棒哦,看起來好像真的女生耶!好羨慕哦——”反觀自己那一身微黑的皮膚,不論怎麼裝扮都不像個公主。
北條千裏別過臉,沒有答話。自從那天之後,他一看到金翎的臉就會覺得好尷尬,連好好說句話都不敢。腦海裏一直回旋著她說的“喜歡千裏”四個字,讓他的臉處於火山爆發的狀態。
“咦?千裏,你很熱嗎?臉好紅哦?不會是被我傳染了感冒吧?”她自然地伸手去探他的額頭,卻被他躲開了。頓時,她覺得他還沒有原諒她的“多管閑事”,所以連碰都不願意讓她碰一下。
“……那,千裏,我會在觀眾席看你的,要加油哦!”
雖然心裏受到了打擊,不過臉上還是堆起了笑容地和他說話。
而北條千裏畢竟是和她做了六年的朋友,一看就知道她那笑容是多麼勉強了。於是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著說:“我這樣不會很奇怪嗎?”
“不會。”金翎笑著回應他,“你要好好加油哦!”
“我會的。”太好了,她又有精神了。
才說完,他就反悔了。為什麼要為了裝扮遊行而加油?他的本意又不是那樣,難道他真的要努力地加油不可嗎?
正想著,就傳來了“化裝遊行現在開始”的喇叭聲。
今年的化裝遊行不論是在陣勢上還是在服裝上,都讓人興奮得在觀眾席上呐喊。華麗的服裝襯托著絕美的“姑娘”,日本的武士配掛著刀劍穿梭在遊行裏,被抬在轎子上的公主微笑著朝觀眾揮手……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美好而壯觀。櫻花似乎也感覺到了這樣的氣氛,紛紛從空中送來自己的一分慶賀的禮物。
在這麼充滿風情的遊行裏,遺憾的是沒有看到北條千裏的家人,看來他們還是沒有來。雖然有些遺憾,不過千裏似乎也玩得不亦樂乎。他參加了將棋比賽,一連過了30關,還被學長拉著要他參加將棋協會。
雖然他是笑得很開心,可是心裏麵一定也對家人沒有來參加體育節而感到失望。
“翎兒,你看起來很不錯的樣子。”祖父走過來,看著剛跑完混合接力賽的金翎,“而且好像還胖了一些呢,這樣我也就放心了。”
“嗯,祖父,我和千裏在這裏都很好……”咦?說到千裏,好像沒有看到他的樣子。“——對不起,祖父,相澤,我可以過去一下嗎?我有點擔心千裏。”
“……好。去吧。”
“那,我會再寫信回去的!”
“什麼?!金翎小姐……”相澤想不到才見了麵,她就要走了,“怎麼這樣,我還很期待……”
“算了,相澤。”祖父看著朝北條千裏跑去的金翎,“對現在的她而言,朋友大概是比親人還重要吧。”雖然她從十歲開始就一直把千裏看得很重要,可是畢竟那也是小孩子的感情,所以和現在的不太一樣吧。
“千裏,我們一起去吃點東西吧。”金翎找到被人圍住的千裏,將他拉了出來。
“你不是和天野先生一起嗎?”北條千裏東張西望地找天野先生和相澤。
“沒有啦。我叫他們先回去,說會寫信的。因為我想你一定是餓了,所以就來找你啊。”
“這樣啊……”千裏看著金翎,被夕陽染紅的頭發在逆光中閃著金色的光。現在這個時機好像很適合用來道歉,“我……”
“什麼?”金翎拉著他往餐廳走。
“我……”他果然還是不行,怎麼也說不出口。最後隻好——“沒什麼,快點走啦。你不是餓了嗎?等一會還要去準備營火晚會呢。”
“嗯。”她知道,她知道他想說什麼。那些沒有由口中說出來的話語,將會沉澱在心底,就像是一顆小小的寶石一樣,在心中發出光輝,現在這樣,以後也是這樣,也許永遠都這樣……
早上,金翎和千裏搭了早班車從學校來到水族館。外麵陽光明媚,街道上到處都是人群,個個身著光鮮亮麗的衣服,穿梭在不同的建築物裏。
走進水族館,金翎被裏麵昏暗的燈光吸引住。
“好漂亮的顏色——”被燈光照射出來的水藍色和綠色讓她深深驚歎著,“裏麵好暗喲,千裏,你不覺得很興奮嗎?”
“還好。”他不習慣將心裏的感情表露出來。
裏麵的世界是個深海的空間,到處都是各種各色的魚在水裏悠遊。它們擺動著優美的尾巴,將水輕劃在身後,形成了一幅雅致的畫麵。水槽裏的各種魚都讓金翎和千裏感到新奇。通常那些隻有在書本上看到的動物竟然真的呈現在眼前,那種震撼力是多麼的大。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有他們所不知道的東西存在,而且離大家的生活又是那麼的近。雖然它們看起來好像是被人關在一個固定的地方,可是從它們那悠哉的遊弋中看出來它們是很快樂。讓人真的有種“如魚得水”的感覺。
“真的看到了熊貓海豚耶,而且真的是黑白分明。還有炮彈魚、漂亮的水母和可愛的海獺……”一邊走,金翎一邊興奮地指著所看到的魚。
大約到黃昏的時刻,他們終於逛完了水族館。從裏麵出來的時候,金翎在賣紀念品的地方買了一個可愛的企鵝背包,而千裏則買了一個海豚鑰匙環。
“天都快黑了,不如吃了飯再回去吧。”北條千裏看了看表,這個時間就算回到宿舍也沒有飯吃了。
金翎同意地點頭,她還沒有在外麵吃過飯,一定很新鮮。
“千裏,你看你看——”剛到水族館外麵,金翎就被這樣的街景給吸引了,忙拉住了要走的千裏,直嚷嚷,“黃昏時刻的街道,到處都充滿了從各處湧出來的人耶!他們好像是被放生到黑暗水中的無數的魚。在這裏的人,比我這十六年來所見到的還要多,都是我不認識的陌生人。你想想看,一個個不同的人,都有他們各自的人生,都在想著不同的事情,就像是水槽中的魚一樣,帶著一雙茫然陌生的眼神。有時候,我會突然感到好可怕,為什麼大家都不會在意,行走在如此眾多的陌生人之中?”
千裏笑了笑,知道金翎那個腦袋又開始了奇怪的思想活動。正要回答她的疑問時,卻看到有個人正麵向她的方向撞來,他忙抓住她的手臂,“不要站在路中間,很危險的。”
危險?有什麼危險?金翎不明白東京的夜晚和小鎮上有多麼大的區別,一時會意不過來。
“真是拿你沒辦法——”很順手地,千裏拉住了金翎的手,“這樣就不會有危險了。”
啊,這是千裏第一次主動拉她的手耶。
金翎開心地笑了出來。
“你在笑什麼?”他明知故問。
“沒有。”她底下頭,沒有告訴他原因。因為,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得到了一件寶物,就是千裏的手。在這麼多人當中,她隻認識千裏一個人,而她所喜歡的也隻有他一個人,連朋友也隻有他一個人。如果她這麼告訴他的話,他會懂嗎?
他們之間的關係一直都是盡在不言中,就算不說出來也知道對方的想法,所以有的時候大家都不會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可是這樣,也會出現會錯意的時候。因為不把自己的真正想法講出來,是沒有人會知道。也正因為沒有人知道,那才成為了他們心中的一個甜蜜的秘密。
假期在學生們的玩樂和度假中過去,新學期的到來使更多的人懷抱著過大的期望。因為學校裏女生和男生的比例是1:7,所以很多的男生都在等待著新學期裏可以有更多的女生出現。可惜的是,這次入學典禮上隻出現了100位左右的女生,男生的人數還是像以往一樣多。
這個假期過後,北條千裏似乎不再討厭震早劍葵了,還主動地和他說話。他的這一轉變,真的讓金翎蠻吃驚的。不過,人都是會變的,所以也就沒有那麼大驚小怪了。
“你現在的笑容比剛來的時候多了哦。”金翎拿著新課本和千裏走在校道上,他們準備到新的教室去上課。
千裏笑著說:“因為我始終還是覺得笑比較好的緣故呀。”
“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一個少年在短短的假期內成長呢……”震早劍葵再次從金翎和千裏的背後突然出現,“我覺得你的表情似乎變得比較成熟了。”
“你這是稱讚還是詆損?”千裏一手搭在震早劍葵的肩上。
“我可沒有特別的意思,隻是好奇而已。”震早劍葵向金翎笑著打了個招呼。他在這個學校裏的人緣似乎很好,每個見了他的學生都會笑著和他打招呼。
現在,新學期已經過了一個月,從今天起,就要換上冬季的製服了。從校道往宿舍看去,宿舍周圍的樹木也已經被秋天的氣息充滿,讓人覺得好像即將會有什麼新的、好的事情發生。
金翎抱著好心情,打開鞋櫃,正要拿鞋子出來換的時候,一封信從裏麵滑了出來。她很順手地就接住,並打開來看。
“這個是……‘今天下午5點,在告白之樹下等你’的留言。”奇怪了,有什麼非得要走那麼遠的地方嗎?宿舍裏不是很好的談話地方,幹嗎還要這麼麻煩。“千裏,你知不知道什麼是‘告白之樹’啊?”
“不知道。”學校裏有這個地方嗎?他從不會去在意那些小細節。
震早劍葵把信拿過來看,一臉興奮地說:“我知道在哪裏。‘告白之樹’是聳立在學校後院的傳說中的大樹,據說在這棵樹下對心上人說出愛的告白,這段戀情成功的幾率將會非常的高。是學校著名的景點之一。怎麼,這個是情書?”
“大概是有什麼話要和我說吧。”金翎完全不知道“情書”是什麼意思,隻當是一般的書信而已。
“你要去嗎?”千裏麵無表情地問。其實他的心裏是希望她回絕的,可是卻又說不出口。而且,他又不是她的誰,沒有資格限定她交朋友的自由。
金翎想了想。既然人家都這麼有心地把信送到她的鞋櫃裏,那她也就不能不去赴約了。“我當然會去。”她沒有發覺到千裏心裏的變化,把鞋櫃一關,拿著信走向教室。
“喂,北條同學,看到小翎收到情書是什麼滋味啊?”震早劍葵老早就看出來他喜歡金翎了,所以有的時候會喜歡戲弄他一下,“聽說你剛轉學過來的時候也收到很多的情書耶,不過,當然是沒讓小翎發現。那,告訴我,到底有收到過多少封啊?”
千裏在關上鞋櫃的瞬間,轉過臉來,笑得無比燦爛地說:“這個問題就留給你自己想像。”說著,轉身就走。
震早劍葵拍著手上的書,饒有趣味地說:“……真是的,他還真會閃啊。”
放學的時候,金翎獨自去赴約,留下千裏一個人在宿舍裏發呆。
千裏看著桌子上兩人的合照,閉上眼睛放任情感在隻有他一個人的時候遊走。他不知道金翎有沒有察覺到他對她的感情,不過看她還是那麼輕鬆的樣子,一定是還不知道。雖然她在其他方麵很敏感,但卻在感情上很遲鈍。她將和他之間的關係看成是朋友之情,可他卻早就將它們升華成男女之情了。
一個人的時候,這種感覺更加的明顯。
也許她會認為因為大家在一起太久,才會產生這種誤以為是男女之情的錯覺。他很清楚她對待任何人都是一樣的態度,隻不過因為他們是從小就認識的,所以對待他和對待別人的態度自然會有一些不同的地方。可是,他不知道那種特別會不會突然間就消失不見了。
大概他們在一起的時間太多,反而會讓人產生一種習慣。是不是分開一會兒比較好呢?
他不知道。
可是,至少他知道現在絕對不能離開她。就算她被別人搶走,也不離開。不然,他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就算當他是朋友也好,隻要能在她身邊就行了。
既然他有了這種覺悟,那她被別人搶走也沒什麼……不,不是的。其實是他離不開她,習慣了有她陪在身邊的日子,也戀上了她那特有的發香。
初中的時候,那是他第一次醒悟到男女之別。也是那個時候,每當她靠近他,就能聞到從她頭發上散發出來的陣陣幽香。本以為是自己嗅覺有問題,可是他靠近其他人的時候卻沒有聞到什麼幽香,隻有被太陽曬過的味道。從那個時起,他就知道了自己對她的感覺發生了變化。
可是她卻對這些懵懂不知,依然像個純潔的孩子在他周圍打轉。或許,她隻不過把他當成了哥哥一樣的在喜歡,又或者隻是朋友而已。而他寧願是後者,因為後者還有發展的空間。
當聽到她說“喜歡他”的時候,他都快得意忘形了,像現在這樣,陶醉在過去的美好裏。他忘記了,再怎麼說,金翎也是個女孩子,而且是個花季少女。會發現她內在的美好的人不止是他一個人而已,而想要和她交往的人也一定不在少數。
總覺得,現在他那收藏在懷抱裏、隻有他知道的寶石被別人看到了美麗的光輝,進而要奪走它。
“叩叩”,外麵傳來敲門聲,隨後伴著震早劍葵的聲音——
“我可以進去嗎?”
“……可以。”敲門聲使得千裏從思索中爬起。
震早劍葵一進門就問:“怎麼樣?小翎回來了沒有?”
千裏無力地搖頭。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她……”
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隔壁傳來的開門聲。兩人好像突然被發動的機器一樣,先是愣了愣,然後馬上從暗門進到金翎的房間,連招呼也沒打,就問了一個中心問題——
“怎……怎麼樣?對方是誰?長得如何?”
金翎沒想到千裏和震早劍葵一起從暗門出現,傻愣了一下後說:“這……其實……對方他沒來。”
“啊?!”千裏頓時覺得鬆了口氣。
金翎繼續說:“我在那棵樹下……嗯——等到大約7點吧,可是一直都沒有人來……所以我就回來了。這樣不知道好不好?”要是對方在她離開後到的話,就太對不起“他”了。
“那你不就等於是被戲弄了嗎?”震早劍葵笑著看向千裏,看他一臉放鬆的樣子,忍不住又加上一句:“不,也許是對方害羞不敢來。”
千裏給了他一個白眼,不理會地走到金翎身邊,伸手摸了摸她的臉頰。“……所以,你在那裏等了2小時?傻瓜,你都凍僵了,還不快點吃熱的東西暖暖身。對了,我幫你留了飯。”
“謝謝。”金翎溫柔地回了他一個笑容。她就知道隻有千裏會擔心她的身體,而不像其他那些在回來的路上遇見的人,都隻關心她有沒有接受對方的告白。
總覺得最近千裏好像有點變化,是不是就是震早劍學長說的“成熟”呢?不過,好像又有點不太一樣。但是到底是哪裏不一樣,她有說不上來。最後也隻好不了了之啦。
“喂,喂,喂——你們現在的氣氛好曖昧哦!”震早劍葵插了進去,“想不到千裏這麼體貼——”
“我隻對特別的人體貼。”千裏把飯從自己房間拿過來後說,“既然對方沒有來,那就算了。不要去太在意。”
“好。”金翎幸福地吃著千裏為她留的飯,沒想到更嚴重的事情還在後頭。
第五章
第二天,金翎再次從鞋櫃裏收到信件。當她打開的時候,被夾在信封裏的刀片割傷了食指。千裏當場緊張地將她拉到醫務室,在走的時候瞥到信紙上隻寫了三個字——我愛你!
這個到底是惡作劇還是其他的東西,他都不能肯定。可是,既然現在傷害到了金翎,那他就不能不管了。
“我都說過沒事啦,幹嗎還要那麼緊張,就連震早劍學長都來了。”金翎一臉“你們太小題大做”的樣子看著千裏和趕來醫務室的震早劍學長。
“都受傷了,還說沒事!你也用用大腦好不好?”千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
金翎驚駭地看著他。
“好了好了,你又嚇到她了。”震早劍葵將千裏按回椅子上坐好,“小翎你也不要那麼在意他會發脾氣,換了是我,我也會生氣的。通常像千裏這樣冷靜的人,也隻有在受到嚴重的刺激下才會表露出他真實的情感。你可不要被他嚇到。”
“我知道。”金翎點點頭。現在她知道千裏到底哪裏有了變化,就是開始會生氣,而且都是和她有關的事情。“可是,千裏我真的不要緊。你看——”她卷起袖子,露出肩膀。
那上麵有許多大大小小的傷痕,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
“這是我9歲的時候從樹上掉下來時受的傷,這是在坦桑尼亞被河口的鱷魚咬的傷口。哦,對了,那時候我這隻手還差點被咬斷了呢。”
看她講得興致勃勃,實在不忍心打斷,可是——
“別再說了!”千裏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了一大堆,“你是個女孩子,怎麼……”
“哦,對了。我記得你的身上一點傷痕都沒有,又白又光潔。讓人好羨慕哦。不過,老爸說我這是勇士的勳章。”
提起千裏那身潔白光滑的肌膚,她就羨慕得想哭。可是隻要想到老爸說的話,她又會覺得自己很了不起。
就在金翎說千裏的時候,震早劍葵的手摸上了千裏的臉,邊摸邊感歎:“真的好光滑,連我姐的都比不上你耶。你是怎麼保養的?”
“學長,請你住手好嗎?”與其被男人摸,他寧願被女人摸。
“好了好了,摸一下又不會少一塊肉。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個寫信的人還真是熱情呢,‘我愛你’啊,有青春的感覺哦——”
“你這樣說也太悠哉了吧?”他可不認為這有什麼好的。
“哪裏哪裏,不管是愛也好,恨也好,這都表示有個人,正在用一股火熱的心看著你,對不對?”震早劍葵看著金翎說,“這是很了不起的事哦。……啊,預備鈴響了,如果你的傷沒有事的話,就快回教室上課吧。”
看著震早劍葵那認真的樣子,金翎知道自己又上了一課。因為她現在回想起以前學過的一首古詩,記得裏麵有一句是這樣的——欲盡此情書尺素。那是晏幾道的詞,後麵還有幾句,連接起來是“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卻倚緩弦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意思是——欲將此情訴諸於書信,但知天上鳥與水中魚,終將無法結合,隻能將滿腔的愛戀寄托於箏弦,直至琴弦無法承受這熾烈的情感……
當時她一點也不明白那首詞的意思,現在多多少少有點明白了其中的意義。也明白了震早劍葵說的“不管愛也好,恨也好”的意思了。
坐在一旁的千裏的目光由黑板上移到金翎身上,“下課後的社團活動,我陪你到弓道部練習吧。”
金翎一怔,她知道他以前住在她祖父家裏的時候,有被迫地學習一些弓道,可是並不熱衷。
千裏想要陪她到社團也是怕有人會再次對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而現在看到她那臉上的驚奇,好像他這麼說的意思和“太陽從西邊出來”的意思一樣似的。
“怎麼?不歡迎嗎?”
“不,我很高興。而且我也很久沒有看到你拉弓射箭的樣子了,好懷念哦!”自從他考上職業試後,就不再和她一起練習弓道了。搞得她隻好一個人麵對祖父那嚴厲的指導,現在想起來都可怕。
長久以來,在他有了“喜歡金翎”的自覺後,就不再到她家練習弓道。他害怕那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情感,會在那不經意的一瞥中,從眼中流露出來。
自從情書事件之後,千裏不再讓金翎有單獨行動的機會。雖然以前也是這樣,不過現在就連社團活動也一起。他們沒有特別去調查這件事情,好像一旦將裝著事實真相的蓋子打開,就會有意想不到的東西,從裏麵跳出來。就像某個人,想要默默地隱藏在心裏的秘密一樣。
由於事情沒有擴大,所以知道的人也隻有金翎本人和千裏,還有震早劍葵這三人。他們打算等事情過去後就算了,反正也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再說,對方也沒有再送信過來。不過,倒是千裏收到了從家裏寄來的信。
每次他收到這樣的信時,都一個人躲在房間裏。就連金翎也不讓知道的,偷偷地打開信封,將裏麵的內容大概看一看,就收在櫃子裏,深深將它埋藏起來。
其實就連金翎也沒想到他家的事情會擴大到這樣的地步,隻是當時覺得他好像很痛苦的樣子,才私下跟他商量要不要離開家一段時間。雖然很想知道千裏的家裏到底發生什麼事情,可是她不會去問。她等著千裏願意告訴她的那一天,就算那一天永遠都不會來也沒關係。因為,她和他的友情不是建立在家人上,也不會受到他們的影響。
他不說,她大致上也猜得出來——一定和繼母有關。不過,她沒想到他和繼母的關係會惡劣到如此的地步。
午後的陽光讓金翎想睡一覺。用力地倒在床上,享受著剛從陽光下收回來的被單,感覺到自己像真沐浴在一片樹林裏一樣。秋天一到,住在春之櫻的房間裏隻看得到櫻花樹的枝幹。通常這個時候,大家都喜歡到震早劍學長所住的秋之楓的房間去,欣賞著被秋天染紅的楓葉,聽震早劍學長說他國家裏那些奇怪的節日——真的是一大享受。
可是,她現在全身都懶洋洋的,隻想好好地睡一覺。她剛把眼睛閉起來,就被敲門聲拉起。
“怎麼了?”她疑惑地下了床,打開門。
門口站著的是此時應該在和宿舍生們敘述國家趣事的震早劍學長。他一臉似笑非笑地看著她,說:“想不想知道一件事情?和千裏有關。”
“什麼事?”她讓他進來。
而他也很不客氣地走進了房間,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說:“我無意中從同學那聽來了個有趣的消息。——你還記得你前幾天所收到的情書嗎?”
“記得。”難道又有情書出現?
“那麼……你知道寫那情書的人是誰?”
“男生啊。”
震早劍葵搖頭,說:“不是,是一個一年級的女生。”
這個消息著實讓金翎震驚。她從沒想過會收到女生的情書,而且還是一種惡作劇方式的情書。
看金翎那個模樣,震早劍葵就知道她誤會了。於是解釋道:“那個女生喜歡的不是你,而是北條千裏!”
這個消息比剛才那個更讓她吃驚,下巴拉得都快到地了。
“其實千裏從轉學來後就一直很受女生的歡迎,尤其是我們這所學校裏的女生比較少,所以大家的目標都很集中。可是,他們不但看到了千裏,還看到了他身邊的你。所以一些為愛情變得盲目的女生就把你當成了假想敵。明白了嗎?”他盡量解釋得清楚點,好讓她比較容易明白。
“……真的……真的嗎?”她消化不了這個突如其來的衝擊。
她都不知道原來千裏是那麼受女生歡迎。她所認識的千裏都是一直坐在棋盤前的千裏,和一直跟她在一起玩耍的千裏。她不知道千裏在她所認識的範圍外的樣子,也看不到千裏在其他人的眼中是什麼樣的。
是千裏對她隱瞞得太好,還是她自己太遲鈍了?她不能確定。可是心裏就是很不舒服,好像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人搶走一樣。她知道自己很喜歡千裏,可是那也一直都是對朋友的喜歡啊……在看到他的那個夏天,她就很喜歡他了,不管他對她如何的冷淡,她都一直不退縮地跟在他身後,直到他接受她。
那個時候的自己是因為倔強,那現在的自己又是因為什麼而跟著他呢?那種一直不想要離開的心情又是什麼?
“聽到這些事情,你有什麼感覺呢?”
金翎疑惑地看著震早劍葵,而他則含笑地看著她。好像在等待著一個答案似的。
感覺?感覺……
“我喜歡千裏。”她終於吐出了意義不同的“喜歡”二字。
“是朋友?還是……?”
“我很清楚地知道,我喜歡千裏。或許千裏隻把我當成一個很麻煩的小鬼,可是我是跟定他了。”從她決定要一直陪著他開始時,大概就已經喜歡上了他吧。
“是嗎?”震早劍葵欣慰地笑著。他知道千裏對金翎的是“愛”,而金翎現在對千裏雖然隻是“喜歡”,可是很快地,一定也會變成“愛”。所以,他決定不告訴她千裏也“喜歡”她的事情。
既然現在理清了自己的感情,那麼金翎已經決定好了下一步該做什麼了。她要去找那個送情書給她的女生。要找那個女生很簡單,因為在她送給她的情書上沾到了香水。震早劍學長根據這個香水找到了和他一樣住在秋之楓的一年級女生。
這個女生有著一頭柔軟而長的頭發,漂亮的娃娃臉上鑲著一對閃亮的有如水晶一般的眼睛,白嫩的皮膚襯上一身飄逸的裙裝,怎麼看都像個公主。本來大家都在猜測她說不定就是某個國家的公主,可是據震早劍學長說她其實是某個國家的總統的孫女。大家在聽到這個消息後真的嚇了一跳,誰也沒想過會有總統的孫女來這裏讀書的事。不過,既然都出現了王子,那總統的孫女也就不算什麼了。
想到這一點,震早劍葵就主動地邀請了這個女生出來和金翎見一麵,好把事情說清楚。
但可惜的是,這個日本名叫湖西翠的女生一點麵子也不給震早劍葵。不但高姿態地拒絕和金翎會麵,還時不時地惡作劇,在金翎經過的地方從高空丟下花盆。幸好沒有任何人受傷,金翎也在千裏的保護下躲過了從樓上掉下來的花盆。
“太過分了,不能讓她這麼囂張!”在休息室裏的震早劍葵冷冷地看著從外麵走過的湖西翠,“她居然裝著一點事都沒有發生地從這裏走過——”
“好了好了,不要這麼生氣。我也沒有什麼事,而且還有千裏保護我啊!”金翎知道震早劍葵很擔心她,一麵安慰著他一麵讓千裏把休息室的門關上。
“這次是你運氣好,而且你那從非洲練來的神經幫上了忙。如果下次在你毫不知情的情況下發生這種事,就必不可免的有傷亡了。”
“你……也講得太可怕了吧?”千裏坐在金翎身邊,不相信會有傷亡的事情發生。
之後的幾天,湖西翠就像和他們在玩抓迷藏一樣,隻聞其聲不見其人。千裏為了怕她還有什麼其他的舉動,就一直跟在金翎身邊,就連震早劍葵也加入了進去,搞得金翎像是被人監視著一樣,喘不過氣來。
在抗議的同時也很感謝他們這麼用心地保護她,不過有的時候保護過度是會引起反彈的。很顯然他們不知道這一點,使得金翎在下課後從女廁所偷跑了出去。她是想要去見一見那個叫湖西翠的女生,因為覺得隻有震早劍葵和千裏見過,而她卻沒有見過,這樣真的很不公平。再說,現在也確定了對方的目標是她而不是千裏,那她也就可以放心地去接近對方了。
隻要現在千裏還沒有被其他的女生搶走,那她就還有機會。在以前和老爸一起的日子裏,她學會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永不放棄。除非真的給對方造成了困擾,否則她是不會離開千裏的。而千裏也還沒有說要離開她去和別的人交往,那她也就放心了。
她不是沒想過要向千裏告白,可是時機還沒到。現在最重要的是解決了湖西翠這件事才行。
在學校不遠的公園裏,金翎坐在長椅子上休息。她隻知道湖西翠現在不在學校裏,也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她才對,索性就在公園裏小睡一下。
九月的天氣開始轉涼,空氣中帶著一絲絲的冷氣。開在公園裏的花仿佛帶著哀愁地看著漸漸走進金翎的女生,樹葉也輕微地發出“沙沙”的響聲,從樹上飄落的葉子圍繞著這個女生打轉,然後無聲地落在了地上。
女生一腳踩在這片樹葉的上麵,在樹葉發出清脆的碎裂聲時,她已經來到了金翎的麵前。
金翎感覺到有人在身邊,緩慢地睜開眼睛,看到了一身製服的女生。
“你怎麼了?有事嗎?”她問。直覺裏她知道這個人就是湖西翠。
湖西翠看著她,腦袋裏思索著該怎麼去傷害她, 於是說: “……沒什麼。喂,你想個地方帶我去玩吧,找個可以盡情狂歡的地方。”真是個傻瓜,在這種時期還敢一個人出來,而且還在公園裏睡覺——她活得也太自在了吧?
“你就是湖西翠?”金翎好高興她終於見到了這個一直躲在暗處的女生了。看她好像生活很充裕的樣子,可是為什麼卻從她的身上看到“孤獨”的影子呢?“你一個人?不寂寞嗎?現在這個時候還……”
“你有完沒完啊?我叫你帶我去就快點走!”她不耐煩地吼著。
被她這一吼,金翎才遲鈍地說:“盡情狂歡的地方?我懂了,我帶你去。”
好好哦,這是她初次交到的女性朋友。不過看起來她的脾氣不怎麼好,可是沒關係,她不介意——金翎開心地笑著。
可惡,居然還笑得這麼開心!
湖西翠看金翎毫無防備地走在她前麵,心裏暗暗地笑了起來。她要讓這張笑臉蒙上陰影,在這顆心上刻上傷痕。
學校裏,千裏和震早劍葵一直都找不到金翎,不由地同時擔心起來——“會不會被湖西翠給怎麼了?”——一想到這裏就不安起來。兩人連忙跑到門衛處詢問,知道湖西翠和金翎都在校外。
“現在我們分頭找,找到人就用這個手機和我聯絡。”震早劍葵將一部手機丟給千裏。
千裏接過後,點了點頭就往公園處跑去。
他和金翎在一起的時間不算長,可是也不算短,所以他們之間總會有一種莫名的感應,好像就是知道對方在哪裏一樣。他的直覺告訴他:金翎就在公園裏。至於那個什麼湖西翠的就不知道在哪裏了。他祈禱兩個人千萬不要碰到一起,千萬不要——
金翎領著湖西翠來到了公園一角的兒童樂園裏。
“你看,你說的盡情狂歡的地方。”
“……”湖西翠真的是被她那奇怪的思想給完全的打敗,“你……”
“啊!對了,你在這裏等一下哦!”金翎想到現在已經到了吃晚餐的時間,跑到對麵一家麵包店裏買了點麵包回來。
“來,肉包!”她開心地把一袋包子遞給湖西翠,“這邊的是比薩包,還有章魚燒肉包,啊,還有鮮貝。前幾天我放學的時候,和班上的同學在這裏吃過,很好吃哦!”所謂的班上的同學當然就是指北條千裏。
湖西翠生氣地想大叫,可是卻看到金翎正在努力地想要把裝著包子的袋子打開,而不論她怎麼拉扯,袋子依然頑固地合在一起。實在看不下去了,她從口袋裏拿出一把小刀,遞給了金翎。
金翎道謝地接過刀子,將袋子割開後又把刀還給了她。之後找了個視野很好的椅子,坐了下來。
“樹葉剛好蓋在上麵,很像帳篷,對不對?”這讓她想起了非洲,“你看,從樹葉的縫隙中,還可以看到星星呢,對吧?”
湖西翠坐在椅子上,抬頭看著金翎講的所謂的縫隙裏的星星。那樣美麗的夜景她有多久沒看到了,似乎已經忘記的東西正在身體裏麵慢慢地醒過來——那是小時候的記憶。
——啊,不行!我怎麼在不知不覺中,被她卷進這種悠哉的步調裏了?!現在不是吃肉包的時候啊!!
“……喂……你是不是喜歡北條千裏啊?”
“……啊?!”金翎被她突然的問話駭到,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隻好問:“翠,翠你……你喜歡我嗎?”
“……啊?”這回輪到湖西翠呆怔住了。
“那封……那封寫著‘我愛你’的情書是你寫的,對不對?”
“那又怎麼樣?”
“這就不對了。你和我都是女生,而且我喜歡的是千裏,當然,我也喜歡震早劍學長,還有祖父,相澤……可是,你其實不喜歡我的吧?那麼,就不要把‘愛’輕易地就寫在給我的信上。那樣,是不對的。而且,就算是惡作劇也不行。那會傷害到你自己,也會傷害到別人……”
“……你……什麼啊!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我!還有,你從一開始就很沒有禮貌,我可沒有和你熟到可以直接叫名字的關係,你竟然叫我‘翠’?!”
“啊……對不起,我一時覺得你好像是個小孩子一樣,所以才……”沒想到她會這麼生氣,金翎連忙為自己的疏忽道歉。
“你什麼意思?”什麼叫“小孩子”?她有那麼小嗎?隻不過比她大一點就把她當小孩子看,這算什麼意思啊?
啊?她好像又說錯了什麼。金翎忙解釋道:“嗯……因為我覺得你好像以前住在我家隔壁的一個叫艾利的男孩子。艾利似乎是被父母丟棄的孤兒,一直都是一個人。我在坦桑尼亞的時候,我們住的小屋隔壁,有一間國家設立的養護中心。艾利是那裏的孩子王。他的脾氣很倔強,我從來都沒有見他哭過。可是每到一個月一次的探望日時,就是想要收養孩子的人,或是把孩子寄養在這裏的家長會來探望的日子,艾利他總是會不見。他躲到大壁鍾裏麵了,我要離開奈洛比的那一天也是。艾利他跑到壁鍾裏去,一直到最後都沒有出來……”
湖西翠一邊聽著,手一邊握成了拳頭。逐漸擴大的眼瞳讓她整個人看起來似乎很驚駭一般,有如被發現了秘密的小孩子一樣直看著某個地方,眼睛眨也不眨的,就連臉色都開始發青起來。
“開什麼玩笑……你到底想說什麼?你是說我和那個孤兒一樣嗎?別狗眼看人低了……我可是,可是總統的孫女!沒錯,寫那封信的人就是我!從樓上丟盆栽下去的人也是我!你想知道為什麼,對吧?因為我想要讓你痛苦!因為我討厭你!”她那歇斯底裏的喊聲裏流露出悲傷,讓金翎不禁感到一陣心痛,“像你這種人,我最討厭了……”
握在手中的刀開始動了。小刀劃破了天空的寂靜,樹葉也在顫抖著,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落葉一片片地飄下來,在湖西翠的頭頂上盤旋著,飛舞輕揚地掃落了一地……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討厭我?”她可是一點也不討厭她,而且在一見麵的時候就覺得她很可愛。
從落葉的空隙中,湖西翠望著金翎說:“沒什麼,沒有理由。隻是每當我一見到你那一臉幸福的樣子,我就會一肚子火,甚至讓我受不了,想要無故地傷害你……”
金翎望著她,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然後合上了雙眼,柔聲說:“你想要傷害我嗎?用你手上這把小刀?隻要這樣你就會甘心嗎?如果是這樣的話……動手吧!沒關係,你就動手吧——”
她愣了,她想都沒想過她會說出這樣的話來,讓她一時猶豫起來,而她那柔聲的話語伴隨著微風繼續吹著。
“艾利他——艾利他是塔馬克族出身的,那是支高傲的遊牧民族。我從來沒有聽他說過他的寂寞或痛苦,他的口頭禪就是‘放心吧’和‘沒什麼’……‘沒問題’,‘我沒事’,他總是把這幾句話掛在嘴邊,我想他是想借著這幾句話來說服自己。可是,不管他再怎麼努力地壓抑,他也不可能不感到寂寞,不可能不會覺得痛苦。因為他隻是個10歲的……小孩啊……我要離開的那一天,雖然艾利躲到了壁鍾裏麵,但是仔細一看,就會發現他把手偷偷地露在外麵。從他那雙手傳遞出艾利的心情,隨著他的手掌的溫度傳遞出來的是——留在我身邊,求求你,請不要離開我……拜托,求求你,留在我身邊……求你不要留下我一個人,留在我身邊……”
金翎的話似乎讓湖西翠想起了最不願意回想的過去,她幾乎按捺不住地嚷著:“你……你說夠了沒——說夠了沒——”
刀子隨著她的叫嚷聲,無情地劃上了金翎的臉……
“翎——”從遠出跑來的千裏看到這一幕,心髒都幾乎停止了。他衝上前,一把抓住湖西翠,正要責罵的時候,卻被金翎的手按住了肩。
他看著金翎,不太情願地鬆開抓著湖西翠的手。
湖西翠完全被金翎駭住了,她還以為她會躲開的,以為她一定會躲開的——
“翠,你一直……一直都在忍耐,對不對?一直孤單地忍耐著。”金翎輕撫上她那拿著刀的手。
那雙手先是顫抖著,像秋風中的落葉一樣顫抖著,然後扔下了刀,捂著臉哭了起來。好久了好久,都隻有一個人,她幾乎都忘記了該怎麼流淚了……
金翎輕輕環著哭泣的她,“翠,以前我老爸說過,隻有人才會被許多的同伴包圍時,仍然感到自己是孤獨寂寞的……”高角羚羊和羚羊都不會感到悲傷,老虎和野狼也不會流淚……在這個廣闊的世界裏,在這無依無靠的星球上,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孤獨寂寞的小孩,互相依偎著,卻仍無從得知彼此的內心……“可是,就是因為每個人都是孤獨的,才會感到寂寞,所以人才會向前邁進,不是嗎?”
從孤獨的黑暗中掙脫,為的就是要與別人相遇……
之後,金翎和千裏從震早劍葵那裏知道了有關湖西翠的事情。他從學校的檔案室裏調出了與湖西翠相關的資料,上麵不但有很詳盡的背景資料,還寫了很多她家庭的事情。她從小就輾轉到國外各地,英國、澳洲、法國,最後是日本。美其名曰是文化交流的學習,其實是和家庭有關。她的父母已經離婚,現在的母親是繼母。由於父親再婚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工作和妻子身上,她覺得自己被冷落了。所以個性上才出現了反差。
“難怪,難怪我覺得不能不管她。”聽了震早劍葵的資料敘述後,金翎笑著說。因為她那樣的事情實在太像千裏了,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開始就覺得不能丟下她不管。
千裏邊給她的臉上藥邊說:“以後不準再做這樣危險的事情了。”他那個時候還以為會失去她,像這樣會讓他掛心的人,恐怕以後也不會有了。
“沒事,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而且,我告訴你哦,我和翠成了好朋友了。”這是她第一個女性的朋友,她要好好珍惜才行。“啊,我想起來了,你明天不是有個比賽嗎?今天一定要好好的休息才行!”
說著,她就強拉著千裏回房間,硬是看到他上床熄燈才離開。
當一件事告一段落後,心情總會覺得很舒暢。特別是現在在秋之楓的房間裏看著楓葉一樣。
金翎來到湖西翠的房間,和她一起看著楓葉的飄落。
“哇啊,好棒哦!真漂亮——”
“不就是一堆葉子,真的有那麼稀奇嗎?”湖西翠真不明白她怎麼看什麼都可以有那麼多的感觸。
“嗯,因為非洲是個沒有秋天的地方呀。”就算是在小鎮上也不多見,那些山上隻看到一整片的光禿禿的樹木而已,哪裏像這裏有楓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