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如我所願(針葉)
他自認為是平凡的。平凡地度過二十九個春秋,出生於平凡的家庭,青春期也叛逆過,高中時還心動於鄰班的文藝委員。成績中等……偏上吧。漫長的三年高中生涯,幸然走過動蕩的統考獨木橋,就讀Z大四年。因畢業前一年,突然萌生對人類潛意識行為的研究興趣,說服居於北方的父母,留在南方繼續學習,攻讀高一層學位。
其實,就他看來,在大學做一名授課教授也滿愜意。在大學裏,要評出幾個教授,最簡單的就是看你文章的數量。發表的學術論文越多,你的級別就升得越快。這不,二十二歲大學畢業,轉到他校研修二年心理學後重回Z大任教,興趣所致而刨出爐的數十篇學術論文使得他五年的光陰走得載歌載舞、毫無抱憾。由最初的助教、講師,升至副教授,再來是教授。他算是取得了事業上的……小小成功。
與國家領導、聯合國秘書長、百年企業的CEO……等等翻手可蓋天、跺腳可裂地的風雲人物相比,他的……小小成就,隻不過是滄海一粟。因此,他並不覺得三十歲頂上“教授”這一頭衍有多值得驕傲。他還是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以工作求抱酬以圖生存的小市民。
他很平凡。所以,他也將會平凡的結婚、生子。
一個平凡的人,合該有個平凡的家庭。他是這麼認為的。
但,老天爺總愛給紅塵男女開些不大不小的玩笑。
在他跨過三十大關的二個月後,沒有理由,沒有拿來解釋的相關潛意識理論。他,顏諾,三十歲就榮登教授之位的小小成功人士,動心了。
對,沒錯,他是動心了。可是,相較於動心後的激動茫然與無助,他更覺得,這個心,動得實在是……有些荒謬。
聖父、聖子、聖靈,阿門!
老師動心於自己的學生,不算有罪吧。像他這樣一個可以用成熟來形容的男人,喜歡上朝氣蓬勃的學生,不算違反人倫常理,也不會於世不容,是嗎?
為什麼麵對令自己心動的人,他會有喘不過氣的窒息感。
因為年齡?一個三十歲,一個二十一歲,相差九歲應該不是問題。
因為師生關係?Z大中不乏幾對師生戀的。有的甚至組建了幸福的家庭,為校園裏學子們津津樂道,傳為佳話。
那麼,喜歡上一個人,體味心動剎那的喜悅,他就該有平常人應有的心跳率亂、竊喜、興奮、高興才對,不該是彷徨、無助、苦澀、充滿無力感。
該死的,他偏偏就是沒有上述第一種情緒,倒是第二種情緒占去大部分心神。
因為心動的人另有所愛?這一點他更沒想過。
可笑嗎?
他都已經平凡平淡平常了三十年,上帝為什麼不讓他再繼續平凡平淡平常下去,為什麼要給他開這樣一個玩笑?
他動心了,也動錯心了。
喜歡上一個……根本不該喜歡的人,活該他沒有平靜日子過。自找呢!
他顏諾,一個堂堂心理學教授,居然喜歡機電係的大三學生方舶帆,一個充滿活力卻又桀驁不馴、有些憤世嫉俗的……冷酷男孩。
可笑吧!
生平不動心,一旦動心動情,卻又動錯了心,動錯了情。虧他還曾竊喜自己三十年的生活是如此平順無奇。現下可好,因為動心,所以平淡不再,平靜遠離,隻剩興災樂禍睜著熠熠生輝的青光眼,咧牙支嘴的嘲笑他。
動心方舶帆,喜歡方舶帆。
念頭就像來勢洶洶的潮水,一波又一波地衝擊著他的心魂,淋得他手腳冰涼,額冒冷汗。
他是成熟而事業有成的教授,為人師表,以身作則呢。可……他是男人,卻喜歡上男人,這算什麼?同性戀?
苦笑,他歎然:早就過了熱血叛逆的青春年少,輕狂已逝,穩重常存。他已不再幼稚。
對於社會上所說的玻璃、百合一族、同誌會之類的,他並無太多留心,也不存在刻意的輕視防範。人嘛,活自己的就成,何必浪費口舌去攻擊不相幹的人。
活到現在,他也隻在書本中,或傳媒影視中接觸過這類人。現在倒好,自己成了一個活生生的好案例。
他是gay。
這個認知倏地就串到他的麵前,沒有緩衝餘地的強令他接受。驚駭、恐懼、心悸……一切負麵的情緒轟地在腦中爆炸。除了張口結舌,他沒有第二個選擇。
早知……早知如此,當初就不該動心!
可悲嗎?咎由自取。
他喜歡上一個男學生,麵對一個連自己都不敢承認的戀情。如此,他還有膽去追求嗎?
恐怕……啍,難哪!
“好啦,各位同學,今天的課,我要給大家介紹佛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學說。為何佛洛伊德會提出自我、本我、超我這一理念,將是我們這幾個星期要討論的問題。心理學的發展及其派別,我們在今後的課程中也會講到。今天……”
“報告,對不起,我們遲到了。”
若大教室中的百來號學子們,包括顏諾自己,整齊劃一的看向門外衝進的三個渾身濕透的男孩,鴉雀無聲。
三十秒後。
收回放在角落處落座男孩身上的目光,顏諾努力使自己像平常一樣,將全部心神放到授課的內容上,但──效果不大。
十一月的天了,上午第三節課,溫度不冷不熱,但空氣潮濕,南方的氣候特色一向如此。那孩子一身濕透地坐在教室聽課,隻怕會感冒。
要勸他回去換件衣服再來聽課嗎?彼此又不熟,這樣做豈不突兀。
罷,不如提前下課比較好。
不行,授課怎能馬虎了事。
“……佛洛伊德將夢作為精神分析的對象,他認為釋夢的三個規律是研究中必須遵守……”
機械地講述著熟得不能再熟的授課內容,顏諾心如野鶩。眼光飄忽不定的老是瞟向角落處,那個將臉撲在桌上、進課室後就堂而皇之睡大覺的人。
若濕著衣服睡覺,再強壯的人也會感冒。
“後坐那位同學,你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停頓片刻,顏諾拔高嗓音衝著趴在桌上的三人喊道。
“誰呀?”前排認真記筆記的好學生好奇地回頭觀望,不知是哪位同學得到教授的注意。
“叫你們呢,喂……快醒醒!”倒數第二排的一位男生回頭瞧見身後的三人,不禁低身叫道,非常有義氣。
“什麼?”
“嗯?”
“幹嘛?”
忽地──趴在桌上夢周公的三人刷地坐直身子,瞪著毫無焦距的眸子,不知所措。
“教授讓你們回答問題。”前排這位好心同學再次重複。
“哦!”搖搖頭,三人一致看向走近的顏諾,有做錯事後被人逮到的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