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滂沱的傍晚,橫飛衝撞的雨模糊了所有的視線。
任務,是追殺組織裏的叛徒,可是那人武藝實在是過於高強了,同去的同伴都喪命在那人瘋狂的劍下。
當身邊最後一名同伴被那人一刀抹頸時,她咬緊牙,用滿是刀傷的左手從倒下的同伴手裏撿起了沉重的佩劍,傷實在太重無力負荷這佩劍的重量,於是惟有兩手緊握著。這時,那人殺紅的眼睛直瞪過來,看到她的狼狽竟忍不住倉然大笑:“哈哈哈……沒想到我居然逼得你用劍。”
竟笑到氣岔,滿身是血的叛徒腳下踉蹌了一下,顯然是失血過多產生了幽克的症狀。
機不可失,她以奇怪的握姿持劍直衝過去。
眼見著就要成功的把劍刺穿那人的身體,那人卻暴怒地吼了聲,身體居然向上一跳,飛腿橫掃而來。
臉被踢了個嚴實,她的身子直摔地上,跌落在泥濘的水窪裏。
血、泥水、雨水混在一起,再一次模糊了視線。
隻聽腳步聲嗒嗒嗒地逼近,卻無力翻身躍起,隻能任那人殘忍的狠踹了腳,身子無法受製地滾了幾圈,方停下,肩胛一陣冷冽的刺痛,身體被冰冷的薄所貫穿,逼出了她滿額的大汗。
“我不會被你們殺死的,要死的是你們,是你們!”
那人瘋狂的叫聲伴隨著沉重的氣喘。
劍往死裏刺,早已從她單薄的身子穿過去,直入泥濘的厚土之中。
然正是這驚人的痛,使得本已經散渙的意誌高度地回籠,視線漸漸清晰,隻見那人拚命地喘著氣,就連刺穿她的薄刃也帶了微微的顫抖。
機會!
右手暗暗從腰間一扯,纏著細薄刀片的軟絞絲乘著風,仿佛帶著自己的意誌,狠狠地纏上了那人的脖子。
“你居然……”
那人頓住,雙眼暴瞪,腦袋突然頹然垂落,再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來。
軟絞絲狠狠地拽住了那人的脖子,她鬆手,纏著細薄刀片的軟絞絲已經為橫風吹走。
敵人已死,但仍然維持著原來的姿態,整個人的重量壓著手中的劍,早已經傷重的她,左肩胛為劍刺穿,釘牢在地上,實在無法自救。
大雨,沙啦啦、沙啦啦地下著。
砸痛了臉,砸得所有的感覺都漸漸變得麻木了起來。
模糊的視線裏,隻看到迷亂的景色,失血,使得身體越來越冰冷,越來越冰冷……
“久兒?”
臉頰驀地一痛,回過神來的瞬間,隻覺得渾身暖洋洋地,發現自己正被鎖在熱熱的懷裏,眼前,是一雙緊張莫名的眼。
“你怎麼了?做噩夢了嗎?”
她嘴巴張了張,夢中的事情已經記不清楚了,可是那種無助的感覺卻到了此刻仍然心有餘悸。
感覺被他摟得更緊了些,那過快的心跳,在聽到他的渾厚脈動之後,忽然變得塌實了下來。
“再睡一會吧。”
睡意乍濃,她在他的懷裏漸漸地,合了眼。
看著她在睡夢中依然輕輕細攏的眉心,待她鼾然入夢後,他的手,悄然摸出了小小的一管竹筒,眼中,是辨不清的情緒。
再次醒來,已經沒有萬三千的身影。
第九天的夜裏,整個萬府安靜得可以聽到昆蟲飛過的聲音,而她,也在這一夜重新端起了刺客的身份。
“二當家,大當家要我來傳話的。”
才準備走出去,就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她回頭,看到小劉站在門外。
“你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說罷,小劉已經轉身離開,獨留她愣在原地。
“幸福……”
不由地想起那不經意住在心底的人,她連忙搖了搖頭,飛快地離開房間。
暗處裏,兩抹身影悄然站出來。
是萬三千和他的啞仆。
“我就知道,軒轅一族有暗樁打在身邊,可怎麼會是小劉呢?”
萬三千沒有說話,隻是淡道:“走吧,別誤了欽差大人的事情。”
隻是如此一句話,一切點到為止。
啞仆本要再說什麼,但想起畢竟禁忌就是禁忌,“軒轅”二字對於萬三千而言,實在過於百感交陳,便隻是沉默了。
忽然想起了螳螂捕蟬的下一句。
於是,啞仆在無人看到的角度裏竊竊地笑了下
安靜,是欽差大人所居住的廂房裏的唯一形容詞。
沒有派人把守,甚至連一向對欽差大人形影不離的林落石也不知去向。
若不是聽到那甚有節律的氣息在羅帳後輕響著,真要以為這房間裏是空無一人的。
刺客在小心翼翼地接近著,就當刺客的手輕輕地撩開羅帳,一抹暗器在羅帳裏飛射出來,刺客連忙躲避,可腳下一旋,錯身避開的同時,迎麵就劈來一記手刀。
刺客身型一矮,橫掃過去,偷襲之人腕間忽然銀線反光,刺客目光一震,拔出腰間長劍,一伸一挑之下,已經把偷襲之人手中的軟膠絲纏於劍身。
身型的懸殊造成了致命的弱點,被刺客長臂一拉,身形嬌小的那位險些被扯向了鋒利的劍鋒。
身型嬌小的那位,顯然是名少女。
“小心!”
羅帳後傳來了擔憂地聲音,很熟悉,熟悉得身形嬌小的那位差點分心被砍到要害,隻見她曲左膝,以肩膀卸力,使得鋒利的劍刃在肩膀上拖行,雖然看似凶險,卻也隻是劃破了肩上的衣布。而趁著劍刃在身上拖行無法及時收回的機會,少女突然往肩膀上一拉,竟拉出了一道細而長的軟膠絲!
刺客顯然沒料到她有這麼一著,而往往勝負就隻是在一刹。
少女手中的軟膠絲仿佛被賦予了生命,竟在少女指尖輕動之下繞著刺客的腕,緊緊地縛住了那握劍的指。
收緊。
莫名的刺痛逼得刺客鬆掉了手中的劍。
可是那刺客大手一收,把少女拉了過去,眼看著就要一拳擊向少女的下頜,少女借著拉勢猛地抱著刺客健壯的手臂,腳下一踢,竟撲了個空,一腳踹向了刺客的後腦。
刺客刹時失去了平衡,往前一個踉蹌,卻又猛地止住跌勢,反倒是咬牙切齒地側身跌去,承托了少女重量的手猛地往下一沉,另一手緊緊地拽住了少女單薄的肩膀,排除了少女再逃掉的任何可能性,試圖要以自己的體重加上跌勢,以手肘攻擊少女的丹田位置。
這一記泰山壓頂,隻怕是熊般的大男人也受不了,又何況是身型嬌小的少女?
幸而,羅帳內又猛地射出了暗器,狠狠地撞上了刺客的腳裸。
忽然而來的疼痛,逼得刺客腳下一陣錯位,反倒是跌向了另一邊。
少女趁此機會手一伸,把軟膠絲套到了刺客的脖子上,借了刺客的設定,在跌倒的一刹以手肘狠狠地窩進了刺客柔軟的腹腔,撞散了丹田的氣——
一聲悶哼,刺客渾身一震,隻餘一雙憤怒的眼瞪著少女,毫無辦法地躺在地上。
“你沒事吧!”
羅帳內飛箭似地衝出一人,從後緊緊地摟住了少女的肩膀。
油燈點燃,照亮了一室。
少女——軒轅久久依然警惕地瞪著那雙充滿憤怒的眼,不敢有所放鬆,但是,身邊的人卻毫無自覺地在大庭廣眾之下急著去檢查她被劃破的衣服底下。
“咳!”
手持油燈之人也是從羅帳後走出來的,隻見那人錦衣玉服,冠容雅致,雖不算是什麼美男子,身上卻有一種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隻是那眼神,不合宜地沾著很濃的流氓氣。走過來,蹲下,出手便把刺客身上幾大要穴給點住了。
久兒飛快地看了那人一眼,那人剛好對她擠眉弄眼的,終於,想起了這人的身份。
不過,這人不就是萬三千身邊的啞仆嗎?
“三千,要檢查待剩下你們小倆口子再檢查,先看看這大老鼠是誰吧。”
萬三千沒有理會,仍是低頭細細看著,待確定久兒身上確實沒有傷,才把目光轉向那被製服在地上的刺客。
“其實根本不必看。”
萬三千說著,發現那刺客憤怒地瞪過來,不禁惋惜地以手挑起身邊人兒的下巴:“你瞧,人家也是刺客,被製服的時候就該是這種眼神,可你……”
“萬三千,你早知道是我對不對!”
仿佛受不了被忽視,那名刺客惱羞成怒。
不過,他要的正是這刺客的惱羞成怒:“你三番四次地想要殺我,試想,我萬三千真的那麼笨嗎?”
他也不急著揭開這刺客的麵紗,索性抱著久兒坐下來:“不數別的,就數我自己知道的事情吧……第一次是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我經商回京在城外被流寇襲擊,你那麼碰巧出現在附近,又那麼仗義的出手相救,在那以後,你從小小的六品言官扶搖直上,官拜正五品;第二次,我在巡查商號,碰上你押運的囚犯越了囚車,我險些死在那場混亂之中,事後你與朋友一起來看我,我們終於成了酒肉朋友,在那以後你非但沒有因囚犯走失而受到彈劾,甚至還得到了官升一品和欽差的任命,顯然是受到聖上的重用;第三次,你來拜托我這趟金陵之行,你才走,我就遇到了刺客;第四次,你要我助你撤查鹽商被殺的事情,我協助你的手下潛上畫舫,可你的手下卻要把我鎖在燃了催情香的房間裏,與那些很有可能成為刺客下一個目標的鹽商們困在一個房間;第五次,你說十天之後刺客再來,你說會安排人暗中保護我,拜托我假裝是你……楊兄,你的如意算盤是不是打得太響了些?我不知道你知道了什麼秘密,但是,想從我萬三千身上得到好處,你知道的秘密到底是否值那個價錢,要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