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到此為止。
那個把她扛在肩膀上的人,突然施展輕功點地離開。
而奇怪的是,身後縱然傳來了歲命令把她追回來的聲音,卻不見有人采取行動。
睨兒,你就要遠赴邊境送禦寒之物給鎮守邊疆的士兵們,為了我身涉險地,我思前想後,還是覺得太後的建議很好,皇上所派給你的十名禦林軍讓人難以安心,所以,我特地拜托洛陽的督軍,給我物色了一名高手保你周全,也好讓我放心。
腦海裏恍惚過一直端坐在珠簾後的太後的身影,花睨不笨,自然已經想通了一直反對歲提出要娶她為王妃的太後為何突然答應了並幫著一起說服皇帝的原因。
而這場牡丹夜宴本來就設在洛陽城外的行宮裏,行宮外盡是高樹深山,方圓百裏禁止百姓居住隨意進入,如若在此地發生什麼事情,隻怕屍身潰爛也未必有人發現,的確是一方殺人滅口的好地方。
比起皇帝要她遠赴邊疆的緩兵之計,太後這一著顯得更無後顧之憂。
看來,這張逆風也是太後暗中旨意,要洛陽的督軍配合找來的殺手,怪不得方才一直用那種叫她心跳加速的眼神直看過來。
原來不是怒氣,是殺氣。
想到這裏,心反倒踏實了許多。
花睨指間一旋,銀針徐徐地抵住了張逆風那毫無防備的腦後死穴。果然,張逆風停在原地,雖然沒有把她放下來,卻也忌憚地僵直了身體。
夜仿佛伺機而動的野獸,山風正狂亂著心跳。
被吹皺的衣袂“沙沙”作響,而長長的發,也亂了視線。
或許,正因為風的放肆,才凸顯了她與張逆風之間的沉默以及隨之而來的曖昧緊張。
“放開我,不然,我隻好對不住你了。”
她喘息著,被長時間地倒掛著,血氣聚在腦袋過久,使得她四肢開始發軟,就連說出口的語調,也變得哆嗦無力,再加上山風極盛,也不知道張逆風到底有沒有把她所說的話聽進去。
緊捏住銀針的兩個指頭開始抖了抖。
深知自己的情況不妙,花睨深呼吸,本要開口卻突然摔到了地上。
狼狽地想要撐起身子,熟料,張逆風居然猛地分跪在她的身子兩側,十分不合禮儀地俯身逼視過來。
還是那種刀子般的目光。
她不敢肯定,自己在那目光裏頭看到的確實是慍怒。待她想起自己的情況,想要拿銀針刺過去逼退他時,已經讓他緊緊地握住了手腕。
隻是指間稍稍用力,她已經痛得放掉了手中的銀針。
“你真不知道我是誰?”
張逆風開口。
那聲音,那腔調,讓她整個人僵硬了一下,但看著那張臉,又隨即搖頭。
“我不認識你。”
她屏息著,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想要對她做什麼。
“是的,你不知道張逆風。”
張逆風突然放開了她,離開,站了起來,她忐忑地瞪著他毫無防備地轉過去的背影,暗暗留意著任何可以逃生的可能。
“碎劍門,你可知道?”
突然一愣,她僵硬地坐在原地。
好半晌地,才聽到自己的聲音滿不在乎地如此說道:“碎劍門,天下無人不知。尤其……最近不是還出了號聲名狼藉的采花賊嗎?”
“張逆風乃非語決的小師弟。”
似乎,張逆風甚是不滿她評論碎劍門的汙點,連帶地語調都變得咬牙切齒起來。
小師弟?
恍惚間,似乎對這個小師弟有點什麼印象,但她還是滿不在乎地開口:“我不認識你。”
“自然。”
張逆風徐徐地轉過來,看著她的目光怒得發亮,心裏莫名一驚,卻不知道是因何故。
“認識張逆風的,隻有鬼醫穀的洛敏。”
她聽著,愣了愣,徐後淺淺一笑——原來,她的身份已經被眼前的人給洞破了?但他到底又洞破了什麼?
“所以?你把我劫走不為殺人,是為了你口中的洛敏討回公道?因為我冒充鬼醫穀傳人?”
“你何以認為我不殺你?”
“要殺,何必多費唇舌?”
彼此飛快的搶話後是短暫的沉默。
其實,她並不確定這個張逆風到底是敵是友,但終究,他把她劫走是事實,對她充滿憤怒也是事實。
“要殺你的,是六王爺的生母,當今的太後。”
看著突然舒緩過來的表情,還有似乎帶著善意遞來的手,花睨沉吟了一下,把手遞了過去。他見了,緊緊一握,把她拉到了自己的懷裏。突然撞進陌生的懷抱,她連忙後退幾步,拉遠彼此的距離,對方倒好,一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的表情,甚至毫不避嫌地一直緊緊地看著她。
“你看起來,像是一點也不意外主謀的身份。”
“敢問這位張大俠,你把小女子帶到此處,到底是何目的?”
“莫非你到現在還執意要嫁給那個一事無成的病癆子六王爺?”
“如果沒有要事,請恕睨兒失陪。”
明明,彼此各說各的,卻意外地有種針鋒相對的味道。
同時頓住,發現他瞪過來的目光帶著惱怒,她狐疑地側了頭,完全不知道這個張逆風到底安的是什麼心。
可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似乎不會加害於她。
而沉默裏,彼此對視著。
他的目光,漸漸地變得柔軟了起來,帶著說不清楚的熟悉。
“姑娘已經聽說非語決的事情了?”
她戒備地看了他一眼,並不說話。
“姑娘?”
“非語決……我不認識這個人。”
這回,是他頓了頓。
隻見,他轉過身去,低著頭,像是在思索著什麼,而話語,低低沉沉地響起:“非語決在碎劍門裏排行第五,近半年由於女禍纏身,被外界盛傳為‘蝴蝶郎君’。”
說罷,張逆風轉過來,緊緊地看著她。
她隻是輕輕一笑,漫不經心地側頭,“所以?”
似乎她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外,因此,張逆風沉吟著,並不說話。
“張大俠,夜深了,請恕睨兒失陪。”
說罷,她轉過身去,眼底冷冷的,心也冷冷的。
什麼蝴蝶郎君,不過就是個采花賊。
采花賊啊……
現在不管是在哪裏,聽到的話題裏,幾乎都在議論著一直高傲不馴,不把江湖放在眼裏獨善其身的碎劍門裏出了個江湖敗類,非但以極凶殘的手段殺了幾個地方小幫派的門徒,竟然膽大妄為地搶去了宰相千金,行盡下流輕薄的事後卻拒婚潛逃的醜事……
猛地,眼前人影一晃,她頓住腳步,詫異地看著一臉沉默的張逆風,完全無法理解這個人的行為。
“你就這麼急著回到那個六王爺的身邊去?”
“你特地施展輕功攔著我,就是為了問我這種問題?”
他沒有回答,而她也沒有回答。
秀氣的眉挑了挑,她繞過他就要離開,卻被他猛地拉住了胳膊。
意外地轉過頭去,她正要把手抽回來,不料眼前一晃,腰身一緊,熟悉的天旋地轉襲來,她驚圓了眼,緊緊地揪著張逆風胸前的衣服,瞪著那雙沉默的眼。
他,坐在樹丫上,而她,被不合時宜地按坐在他的腿上。
熟悉得叫人心底抽痛的一幕!
她想都沒想,飛快地伸手去抓他的臉——果然!抓到了微不可見的細微接口!
狠狠一撕!
露出了假臉皮底下那微微發紅的真麵目!
本來錯綜著刀疤的地方,如今那痕跡已經淡得幾不可見,唯一熟悉的,隻有那桀驁不馴的五官!
而他的沉默,使得她更沉默。
什麼張逆風……
分明就是非語決!
那個,莫名其妙地跑來招惹了她,又徹底地傷害她的男人!
然而……
“睨兒,你難道……沒有話要對我說?”
終於,他打破了沉默。
似乎,他老愛問她——你沒有話要對我說?
想到這裏,她收回了目光,再看他時,是以一種神聖不可侵犯的坦然,“麻煩你送我回去……非語決,非大俠。”
仿佛,兩人初識。
而他,默默地注視著她,良久良久,方才鬆了口:“好,我送你回去。”
然而,摟住她的手臂,卻收緊了。
被強迫地貼近,她隻是平靜地瞪著他看,而那種從容,仿佛根本不在意眼前的他,想到這裏,非語決暗一咬牙,終於把她帶到了樹下。
“我這就送你回去。”
說罷,他咬牙切齒地轉過身去大步地走著,並沒有注意到身後的花睨是如何的表情。
不過,即便他注意到了,也無法改變後來的事情。
冷月寂照,位於深山的別院行館卻亂作了一團。
燈火的通明,映紅了半邊的天。
沒有在意裏麵的吵鬧,非語決隻是細聽著身後淺淺的腳步聲,注意到跟在身後的人兒停頓了下來,他轉過身去,正琢磨著是否要對她說些什麼,不料,卻見一抹粉影掠過,詫異地看著那筆直通往行館大門的嬌影,仿佛真與他隻是萍水相逢般的灑脫,心裏一惱,他舉步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