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到他故意尾隨而來,花睨隻是沉默著,望著居然沒有人看守的大門,舉手推門而進。
“吖”的一聲,厚重的大門被推開的一刹,隻覺得眼前火把一晃,紅影一閃,視線尚未適應,就聽到耳邊“啦啦啦”的一陣齊刷刷地怪響。
“小心!”
隻聽非語決的聲音驚起。
還未反應過來,就聽到耳邊風響,右耳火辣辣的,像是有什麼高速劃了過去,帶點遲鈍地伸手去摸,卻被人緊緊一擁,旋飛而起,待腳落地,隻感到腳下一陣奇怪的感覺,滑滑地站不穩,隻能緊緊地依附著身邊的人,定眼一看,才知道那是瓦片。
但……
“把那妖女還有她的同夥給射下來!”
吆喝聲響起。
那種非男非女的怪調奇腔,熟悉得叫花睨錯愕地低下頭去,隻見,底下弓箭手一字排開,在火把下越發鋒利的箭頭無不是正對著她,而站在這些弓箭手身後的人,正是那個整天守在六王爺歲身邊,說話陰陽怪氣的小太監,小路子。
不過,就到這裏。
花睨沒有辦法再看得更多,例如這群人裏麵有沒有六王爺歲。
因為,就當那聲怪裏怪氣的吆喝再次響起,號令放箭前,她已經被人抱在懷裏施展輕功帶走了。
自然,那個人不是旁人,正是剛剛那個不知道為何又出現在她眼前的非語決。
注意到的時候,抵在他胸前的手一用力,卻沒有注意到他們正停在樹枝之上,腳下頓時失去重心,她直往下摔去,心裏還來不及害怕,就見他急白了臉地縱身躍下來,大手一伸,緊緊地摟住了她,隻感到雙臂一緊,眼前一晃,注意到他把自己轉到了背朝天的位置,幾乎是同時,她也沒有多想,掙開了他的懷抱,用行動拒絕了他那動機不明的保護。
可……
就當墜落地上的瞬間,他的大手又拉住了她。
“沙啦啦!”
樹下的落葉因為突然受重,發出了幹脆的響聲,當中,還夾雜著一聲悶響。
而她,驚魂不定地被緊摟在他的懷抱裏,看著他的右臂極不自然地頹然鬆開,跌躺在枯葉之上,隻感到腦海裏一片空白,待反應過來時,才發現自己已經從他的身上跳坐起來,正細細地用指頭去按他右臂的骨骼。
指下一僵,霎時進退維穀。
但終究,還是在他那帶著深深疑惑的目光底下繼續細細地檢查下去。
細細的指頭遊移到胳膊附近的時候,他突然緊繃了身體,喉嚨劇烈地重複了吞咽的動作。可是除此以外,他又緊緊地抿了唇,沉默了下來。
瞪著那張看像滿不在乎的臉,她不動聲色地低下頭,望著指下的胳膊,突然……
“你……”
他倒抽一口氣,怎麼也沒有想到她居然在明知道他的手受了傷的情況下這麼大力地往他痛的地方用力一按!
“痛的時候就該說痛,別以為人家誇你幾句你就是高手很耐打。”
花睨皺著眉頭去撕掉他的袖子,用唇用力一咬,把撕下來的袖子弄成一條條的細長布條,就在說話之際,已經簡單地給他那微有骨折的胳膊做了最基本的包紮。可是,頭抬起,不經意地對望裏,發現他那格外出神的注視,她這才醒覺到自己又做了什麼說了什麼,表現得,像是很關心很關心他一般。
想到這裏,刷地站起來,在他那讓人渾身不自然的目光底下,左顧右盼著。
荒郊野地,夜深無人,深秋了,如今又沒有風,除了彼此的呼吸還是彼此的呼吸之聲,感覺格外的忐忑。
尤其,獨處之人乃是……
忍不住咬唇,斥眉。
如何想到,這個男人莫名其妙地又會出現在麵前?
“沙啦啦”的一陣響聲,猛然又是一聲悶哼,打亂了花睨混亂的心跳,回頭去看,隻見非語決狼狽地跌坐著,以手撐地,卻錯用了負傷的右臂,正疼得眉心打結。
粉拳緊了緊。
她深呼吸,終於還是走過去,彎身去扶。
可是,他卻猛地用左手拉住她的肩膀,心裏一驚,她為他的舉動嚇了一跳,想要抽身,卻被他的手牢牢抓住,隻能滿身狼狽地幾乎跌在他的身上!
好不容易穩住了身子,卻見他的臉不合時宜地貼近過來,她心裏一亂,屏住了呼吸。
“睨兒,你真的沒有話要問我嗎?”
她驚亂地看著他,反應不過來。
“把你自己的傷也忘記了,卻為我包紮得那麼仔細……你,真的沒有話要問我?”
感覺,他的指頭鬆了開來,可是她卻沒能抽身。
或者不是她不能抽身,而是,她太在意他的一舉一動,根本忘記了自己方才還在想到底要如何才能擺脫與他曖昧靠近的困境。直到,他那粗粗的指頭,輕輕地繞過了她的脖子,她心裏一跳,被他的手一拉,終於跌撞在他的懷裏。而他的氣息,貼近到她的耳邊,竟然細細地舔吻了起來。
耳朵上頓時一陣刺痛。
她這才想起,方才遭到暗算,箭似乎劃破了她的耳。
猛地,使盡全身的氣力推開了他,她慌忙抽離,可驚慌轉身看他之際,發現他吃痛地捂住右邊的胳膊,她下意識地向前走了一步,又硬生生地頓在原地。
現在,可不是兒女情長或清算舊賬的時候。
“非大俠,我現在一心隻想趕回我的六王爺身邊,根本沒有什麼話要問你。”
“但如果我有話要問你呢?”
那邊,非語決霎時冷了臉冷了一切的目光。
不過,她不在乎,“要問什麼,請待我確認六王爺安好以後。”
感覺,他的目光又冷了幾分。
不過,她說罷,便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別院行館裏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為什麼小路子口口聲聲斥她妖女還帶著人要置她於死地,六王爺歲又去了哪裏……
她,沒有聰明到可以洞察一切的地步。
這些,都必須回到別院行館才能得到答案。
所以,她命令自己,現在隻能在乎這些,而不是身後那一雙冷冰冰的利眼。
但……
腰身突然一緊,雙腳一下子旋空,她驚得隻能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這人……
“用走的太慢了。”
“你放開……”
“我說了,我有事要問你。”
他沉聲說罷便施展輕功,不理她的反對,兩人飛快地沒入夜的漆黑裏。
行館別院,如今漆黑一片,但戒備極是森嚴。
半刻鍾以前仍在舉行的牡丹夜宴,現在隻剩下狼藉的席座,那些達官貴人們似乎已經散盡,而守衛們則是一隊又一隊地交替著巡邏的位置,至於方才在大門守株待兔的弓箭手們則隱蔽在歲所居住的別院裏,繞著院落的四個角,貼牆而防,一旦有人從天而降,隻怕就是甕中之鱉,勢必被射成蜂窩鳥巢。
至於歲的廂房,裏麵燈火通明,就像是為了告訴別人歲的所在。
看來,要見歲,簡直比登天還難,也可以想象,此行的凶險。然而,潛伏在身邊的他卻一話不說,隻是聚精會神地分析著下麵的情況,也讓她,得以悄悄地打量而不必擔心被他所發現。
被摟住的肩膀緊了緊。
她回過神來,順著他警惕的目光看過去,隻見,浩浩蕩蕩的一行人正從西苑而來。為首的,是一名蒙著麵紗的姑娘,一身的輕紗縹緲,在夜裏也白得霎時朦朧叫人恍惚,而在這名姑娘的身後,尾隨著的是年紀相仿的年輕少女有十人,分兩列隨行,每個人的長相都相當不錯,或清麗或小家碧玉各有特色,但每個人的玉臂上都輕挽著一個精致的竹籃,竹籃上皆用高等紅綢所覆。再後麵的,則是四名手持大刀,神情木然卻走路生風的侍衛,每個人都顯得神氣不凡。
這一行人,終於來到了歲的廂房門前。
蒙著麵紗的姑娘不知道說了什麼,身後的兩名少女連忙上前去敲門,不消多久,裏麵有人把門開了,蒙著麵紗的姑娘輕移蓮步,帶著十名少女進入了廂房,隻留那四名侍衛把手在外。
很大的排場。
望著人影晃動的紙窗,花睨細細想著那位蒙麵姑娘的身份,這時,腰身一緊,非語決居然二話不說就帶著她離開。
碎劍門的輕功果然了得,來去並無驚動任何人。
一路掠至洛陽城的城門外,他才放開了她。
他的刻意回避,使得她看不到他的臉,隻能看到他走前去的背影。
“明天再去打聽。”
自然,那樣森嚴的戒備,即便是當今的武林盟主或是所謂的武林第一高手,也不會貿然犯險,何況,非語決還帶著一個不會武功的她?
在那簡單的結語後,他徑自邁步離開,她見了,默默地跟上。
夜寂寥人寂寥。
依然是五步的距離,不知是他的無心或是她的刻意,不過,她一直可以走在他的影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