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邊的紫雲英謝了又開,年複一年,唱著童謠的小娃兒已不再唱。青青的石巷內空了又鬧,映現著人們一代又一代。
時光荏苒,當院中的石階上又落滿了紅白的花瓣,又是三年過去了。
“養在深閨人未識”的林樺“出落”得更為“楚楚動人”。平日除了上書院念書,就是把自己關在房裏,也不知幹些什麼。詩詞歌賦倒是很好,隻是身體卻更為嬌弱,臉色是很少見光的蒼白。
“小姐!小……少爺!是少爺!”小芸是剛進府的丫環,到現在還總是會把主子的性別搞錯。這也不能怪她,一個男人生得比女子還嬌弱貌美,任誰也會認錯的。
“什麼事?”林樺停下撫琴的手,看著冒冒失失衝進來的貼身丫環。
雖已十三,但林樺的蛻變特征卻很不明顯,不但嗓音仍保持著孩童時的柔潤溫和,連喉結也小得看不見。
“小……小姐,”小芸喘了口氣才道:“紫小姐回來了!”
語音未落,曬得像個黑炭頭似的韓紫瀟已如一陣龍卷風般掃了進來,霸占住他的床。
因為放開了腳,韓紫瀟最近又開始跟著她爹懸壺濟世去了,留在東京城的時候並不多。通常是一回來就往林府鑽,然後纏著林樺就不放了。
林樺雖然對她“頗有不滿”,但還是希望她回來。他喜歡聽她說東京城外的事。
“瀟!”他難得地笑了開來,向她走去。
“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她從前襟內取出一個編織得十分精巧的同心結,“這回我和爹去了趟西夏興慶(今銀川),是個貴族送我的喲!”
“小芸,你出去,把門帶上。”他淡淡地道。待小芸出去後才漾著興奮的臉爬上床,拿過同心結細細地看。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個。”她側著臉,發現他比半年前更白更嬌弱了,個子也一點沒長高。
“喂!”她推他,“你是不是生錯了?該是個女人才對!”
“瀟!我要!”他壓根沒理會她說什麼,徑自捧著那花結欣喜。
“可以,不過,”她笑得好不燦爛,“老規矩喲!”
“可是……你曬得那麼黑,髒髒的。”他看一下手中心愛的結又看一下她,猶豫不決。
“那好啊!你嫌我,結也還我吧!”她抽回花結,作勢要走。
“瀟,”他小聲喚道,撒嬌似的從身後抱住她,“好嘛。”說著,他在她臉頰上輕輕地親了一口。
這是兩人互送東西的“老規矩”,也忘了是從誰開始的。
林樺隻知道這是感情親密的人表現友愛的行為,而韓紫瀟畢竟見多識廣,心裏當然很清楚這是什麼關係的人才可以做的,但她卻挺樂在其中的。因為,她竟變得很喜歡很喜歡林樺這娘娘腔了。起先隻是基於道義上的照顧,後來照顧多了變成了習慣,習慣久了變成了自然。她與他在一起,是那麼自然的事。惠娘常說他們兩個是生錯了性別,沒想到陰差陽錯還是湊在一起,互補成了一個圓。
“瀟,你還會不會走呀?”他靠在她身上,邊玩花結邊問。
“不知道。看爹的。”她打了個嗬欠,有些犯困了。
“我現在很喜歡敷臉哩!會變白哦!”他問:“改天給你做好不好?”
“隨便你。”這臭小子每次一迷上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頭一個試驗者絕對是她,逃也沒用。
小時候他還任她欺負,一長大了,他倒是越會撒嬌了,像隻貓咪似的,讓她下不了手打他。
“爹說,找個大夫來讓我學醫試試。你覺得你爹會收我嗎?韓叔要是收了我,那你們不會走太遠,對不對?真是一舉兩得!”見她眼皮都快睜不開了,他也昏昏欲睡起來,索性趴在她的膝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瀟,你說話嘛!”
“嗯……”她迷迷糊糊地把他抱起來,一起躺在床上。
“你都不理人家……”他嘟嘴。
“你乖,我好累了。”
“哦。”他睜著一雙波光流轉的鳳眼,看著她近在咫尺熟睡過去的臉。
她,黑黑的,皮膚倒是很光滑,頭發也很柔亮。緊閉著的是一雙又大又有神的黑眸,鼻梁挺而小巧,唇線略淺。其實她也算得上能看,隻是野性太重,也不去注意著裝打扮。與她相處久了,覺得她就應該是這樣的,永遠都這麼光、這麼亮,當他的保護傘。
爹娘總說他沒用,沒用就沒用,反正他有她,什麼也不用怕,他大可盡情地學自己想學的東西,這又有什麼不好?
雖然她總還是壓迫他,但,有她真好。
他湊過身去輕輕地吻了一下她的唇,然後如偷了腥的貓一樣傻笑起來。
韓氏父女這次長途旅行回來後,便被惠娘禁止再出門。理由是再出去一次,韓問天帶回來的將會是隻野猴子。介於韓紫瀟堅持穿男裝,與韓問天有意讓女兒長點見識,惠娘便讓她與林樺一起去書院讀書習字。
無奈她似乎對習武射箭的興趣大於念書,逃課是三天兩頭的常事,而且還是帶著林樺一塊兒逃。
“瀟,你在哪裏?”剛被她從書院中帶出來的林樺一個閃神就找不到她了。他喜歡讀書,不想逃學,而每回都是她逼他的。現在他是出來了,她卻又把他丟下不管了。
“瀟——”他走累了,一個人蹲坐在樹下,雙手環膝,極為可憐。
正坐在樹杈上偷笑的韓紫瀟就這麼看著樹下無奈的他。現在他們身上還穿著書院裏雪白的院服,可他穿起來就是格外漂亮,有種飄逸之美,委屈的神情更是可愛,令她移不開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