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四章 曇花開一瞬(2 / 3)

清朗的白酒入口,辛辣得幾乎嗆出她的眼淚。玖月側過頭去怒目圓睜,她本欲斥責“這酒一點也不好喝!”,她本來想說“杉杉你騙我!”可她看見米杉一杯一杯,一口一口,喝得毫不猶豫。卻在每咽下一口酒的時候,喉頭都會瑟縮片刻。

玖月怔怔愣在那裏,恍惚想起其實她們中間從來都是米杉最金貴,最經不得苦辣酸澀。心底微微一痛,她忽然想起一個詞——飲鴆止渴。

在痛楚和悔恨的交替折磨中,這一頓飯玖月吃得艱難無比。終於結束的時候,米杉已經醉眼迷離的掛在她身上胡說八道。

起身的時候商遠問:“都喝完了?”

玖月看了眼橫倒在一旁的兩個酒瓶子,“嗯”了一聲。

通過自己能清晰分辨出瓶子隻有兩個這一事實,玖月認定自己並沒有喝醉。她和米杉之間,對麵的美男理應選送已經酩酊大醉的米杉回家。雖然美男已經表示可以順路都送回去,但玖月考慮到她和米杉各住城南城北,恰處對角區域,美男這句話的可信度幾乎為零,於是嚴詞拒絕道:“不用了,商總!你送杉杉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坐地鐵回去。”

商遠還想多說什麼,卻立刻被玖月打斷:“商總你看,現在提倡節能環保型社會,我坐地鐵回去既節能又環保,你怎麼能不讓我做一個創造節能環保社會的好市民呢?”

商遠無語。扶過米杉回頭叮嚀:“那你自己小心,有什麼事可以給我打電話。”

然而當玖月終於坐錯地鐵,下車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時,她才驚覺這句話是如此的言不由衷,因為她翻遍手機聯絡簿裏的所有號碼,最終確定商遠根本沒給她留電話號碼。

微風吹來,夾雜了淡淡的水氣味,玖月有些頭疼。胃裏一直翻江倒海,好像一張口就可以吐出來。隨意找了長凳坐下,冰涼的觸感順著指尖延伸而上。她瑟縮了下,想起這一頓價值自己幾倍月薪的飯菜就將被那辛辣的液體刺激的吐出來,簡直委屈的要哭。

她也果然哭了,小心翼翼的蜷縮起自己,眼淚一滴一滴掉下來。

她小小聲念:“杉杉……”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她知道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不然米杉不該是這個樣子。米杉從來都該明媚又耀眼,當年年少無知的時候,傷心欲絕的時候,被南瑾言清楚毫不留情指責著的時候,她曾說過:“杉杉,我希望你過得好,你一定要過得好!我沒有的幸福我希望你都得到!”

米杉抱著痛哭流涕的她說:“月月,我一定會過得好!”

那麼多年,那麼多年,那麼多的事情都已經改變。可是這句話是真的,一直一直放在心裏。而如今,麵對這樣的米杉,她竟然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安慰不了。

玖月隨手撥了個電話,隨口呢喃道:“我要死了!”

……

電話那邊顯然愣了一秒:“丫頭,你怎麼了?”

玖月聽見這聲音也是一愣,隨後看見手機屏幕上的顯示簡直如遭雷擊。她慌忙表示自己打錯電話,並立刻掛斷。無奈對方回撥的速率竟然疑似超越了她掛斷的速率。她掙紮良久,終於接聽:“南瑾言……”

“你到底怎麼了?”對方劈頭問來,語氣急促。

玖月被他的氣勢所震懾,“我,我”的吞吐了半天,才說:“杉杉叫我去吃飯。喝了點酒,我難受。”說著應景的幹嘔了兩聲。聽不見那邊有聲音,她接著說:“那酒幹幹淨淨的看上去就跟水一樣,可是喝下去又苦又澀,簡直像毒藥。杉杉居然喝得跟雪碧似的,真不愧是一代女星風範啊女星風範!”她抹了抹不知不覺又流出來的眼淚,仰頭向天,“哈,她總說我沒出息,可是這次竟然大醉著掛在我身上胡說八道,米杉啊米杉,總算給我抓住把柄了!”

南瑾言聽著強忍的抽吸聲,歎氣問道:“你在哪?”

玖月說:“啊?”聽見那邊傳來沉重關門又開門的聲音,忽然明白過來,慌忙說:“你別來,你別來啊!我是坐錯了地鐵才到這裏的,我也不知道我這是在哪!”

南瑾言思考了片刻,問:“你周圍有什麼標誌性建築?”

玖月四處張望了一下,誠懇的回答說:“有一個噴泉,四五個長凳外加好多好多的樹。”說完有些愧疚,覺得自己提供的這些線索實在不具有什麼實際價值。畢竟這座城市裏有噴泉、長凳和樹的地方實在太多。

果然,南大律師也並不能滿足於此,繼續追問:“還有什麼?”

玖月仔細的環視了一圈,十分誠實的回答道:“還有我……”

……

電話那端良久沉默,久到玖月以為自己這個答案深深刺激到了一向從容不迫的南大律師,於是忐忑的叫:“南瑾言……”

他卻隻是簡單的說:“我知道了。”

尖銳的忙音一下子穿刺進玖月耳朵裏,她看著猛然間中斷通話的手機有些懵,試著想了想南瑾言真的丟下工作跑出來找她的情景,沒想出來。這也的確不可能想出來,單憑自己指出的那些地標,即便上帝給她一千個可能性,她也不敢相信真會有人能找到。

……

呆坐許久的玖月透過稀稀拉拉的樹葉看太陽,她不得不說,作為春季的陽光它照射的有點毒辣。

太陽照得她越發頭暈,她考慮自己也許該找一趟可以回家的地鐵,並立刻付諸行動。

她搖搖晃晃轉過身直麵街道對麵的地鐵站入口,卻愕然愣在原地。

她看見他筆直的站在她身後,站在金影流光裏,迎著毒辣的陽光,額頭上細密的汗珠清晰可見。

他竟然真的來了!

他竟然真的找到了她!

那一瞬,玖月腦海裏轟然空白,唯一僅存的想法就是:上帝的想法果然太高深!

直到南瑾言走過來,她才茫然問道:“你是怎麼找到的?”

南瑾言沉了聲,卻答非所問:“你喝醉了?”

玖月擺擺手,示意沒有,卻終究抵不過頭暈眼花,狠狠搖晃了下。

他怕她真會摔倒,趕忙伸手扶住。卻不料她竟真一頭撞進自己淺灰色的西裝,又狠又準。

玖月頭痛欲裂,糾纏不休:“快說,是哪個提示給你的啟發?”

南瑾言退了一步把她從西裝裏提起來,以防她窒息而死。

玖月掙紮了兩下,聽見他說:“最後一個。”她茫然“啊”了一聲:“最後一個?那不是我麼?”耷拉著腦袋思考了半天,得出結論:“你們這種資本家的思想果然是我們窮人不能理解的。”

南瑾言歎了口氣,伸了手背去探她的額頭,說:“這裏有你。”他停了一停,又說,“丫頭,我總是會找到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