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門一扇扇開啟,兄嫂弟妹侄子侄女們都聚了過來,紛紛給杜尚書和兩位夫人問安,再跟昊琛和容琳敘話——一家人雖關在一個牢裏,卻是聲息相聞、不得謀麵,兩月下來,人人都以為餘生就要如此這般了,卻不料還有家人重聚的一天!男子們還好,克忍著尚未露出戚色,女眷們可都紅了眼眶,叫出聲“妹妹”、“三姐姐”,囚室裏就隻聽得唏噓聲一片了,還是齊氏先緩過來,強笑著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容琳大老遠……還不讓她坐下,你們也都坐下吧!”
杜尚書看看猶自遲疑的子輩、孫輩們,揮手笑道,“隨意坐吧,也別管什麼長幼尊卑了,不瞞你們說,這一家人團團席地而坐的盛況,老夫還真急著要瞧一瞧呐!”
大公子聞言去看昊琛,昊琛深敬杜尚書困境下猶能如此灑脫,鎮定自若地應了聲“小婿遵命!”便率先坐下去了,其他人見了紛紛效仿,隻把草榻讓給了杜尚書和夫人們,又把容琳拱讓在夫人們身畔,七小姐見了也想過去,四夫人輕輕叫了她,搖頭,她便乖乖地回去傍著大少夫人坐了,容琳看了心頭一酸,想起歸寧時她的嬌蠻,忙轉了頭,笑著對三夫人道,“三姨娘,怎麼不見四妹妹?”她問得太快,覺出二夫人捏她的手時,話已出口,三夫人也變了臉色,兩眼直勾勾地瞅著她道,“我正想問你!你打外頭來,可聽到淑琳的音訊沒有?”
容琳聽她這話古怪,怔然不知該如何作答,閃目去看旁人,見皆有憂歎之色,正忐忑,就聽齊氏道,“三妹……容琳她哪知道?再說我不都跟你……”
“姐姐,你不用怕,我不能再瘋了,”三夫人打斷了齊氏,似想盡力地笑一笑,臉上卻是一片灰敗,容琳看了心驚,不自主就回顧二夫人,二夫人單手撚著佛珠,輕輕歎氣,溫聲道,“三妹,我來跟容琳說……”
“不用不用,”三夫人搖首,象生怕人搶了先,急急對容琳道,“你四妹妹福薄,沒等到你回來……”
“三姨娘你說什麼?!”“三妹,你胡說什麼,仔細嚇著容琳!”齊氏和容琳同時出聲,容琳從未見齊氏這般對三夫人,話聽著嚴厲,可那關切之意做不得假,此時無心探究她們怎麼就泯了從前的恩怨,隻把著齊氏的胳膊道,“娘,四妹妹她……?”三姨娘的話太瘮人,她不敢想。
“聽你三姨娘自個兒嚇自個兒!”齊氏不看三夫人,拿出若無其事來對著容琳,“不過是害了熱病,挪出去找大夫調治了。”隻是從那再未回來,也沒個消息……
熱病?容琳腦中靈光乍現,想起振軒說的事,當初以為是二姨娘,卻不料是四妹妹,“三姨娘,您快聽我娘的勸,四妹妹性命無礙!”三姨娘對四妹妹的期許闔家皆知,若她真有個什麼,三姨娘可不是得瘋掉!聽她們話裏的意思,三姨娘是被規勸著才有現在這模樣的!
“容琳,你說的當真?”三夫人的眼裏已然放了光,容琳點頭,“姨娘,這樣的事我如何能胡說?是軒哥親口告訴我的!等回去了,我再打探得細些……”
“他告訴你的?”三夫人的聲氣忽就冷了,“那個倒頭的還能有這份心?從咱們家出了事,他連個麵都不朝,早不知躲到哪個耗子洞裏了!這麼些年,我就是喂條狗,也早把它喂熟了,可連自個兒的侄兒都……”
“三姨娘,您可冤枉軒哥了!”容琳歎氣,至親的人,卻恰恰最易被挑剔、被誤解!把振軒做的事講給家裏人聽,小心地略去了他遇到的一些閉門羹,怕杜尚書聽了寒心,三夫人聽了,漸覺臉上有光,喃喃道,“這麼說咱們家倒不是白對他好了!”邊說邊覷著齊氏的臉色,齊氏並不接口,隻做未聽,容琳不好說什麼,轉對了杜尚書,“爹……”叫了這一聲,隻覺得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杜尚書已知她要問什麼,淡然道,“樹大招風,也是躲不開的劫數。”
許是早跟家裏人說過這個話,眾人聽了都無異色,容琳原也做過如此猜測,聽杜尚書親口說了,再無疑惑,隻心中發涼,不由輕聲道,“爹,就不怕……芝焚蕙歎的麼?”險險說出兔死狐悲來,醒及那是她爹,匆忙改了口。
“怎麼不說是敲山震虎?”杜尚書意味深長,兩朝重臣都被法辦入獄的話,其他人誰還敢恣肆妄為?太子年輕氣銳,他有諸多不敢苟同之處,隻這一回的出手卻不可謂不準、不狠,令他也好生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