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草叢裏有些不知名的蟲子在叫,他被眼前的火嚇了一跳,一堆小火。
顏希見他醒來了趕緊從身後的土裏扒出一把東西塞進他懷裏,笑得得意洋洋,“你餓不餓?”她指了指那包東西。
燙。
君集被那包東西燙到了手,險些掉在了地上,那是沾了泥土的荷葉,包裹著——他小心翼翼扯開,唔——他有些瞪大了眼不敢置信。
?
顏希,居然做了?!
“你——你從哪弄來的?”君集不可思議地看著她,他咬了一口。
顏希笑盈盈地看著君集的表情,“我出去找了一個大嬸,向她買了雞,然後——”她眼珠轉了轉,“然後去十裏湖采了荷葉,好不好吃?”她獻寶地問,“以前在山上我就經常做,師姐和師傅都說好吃。”
君集點頭,她似乎總在山上做一些很奇怪的事,所以她是個很奇怪的丫頭,從見到他第一麵說著要他跟她走那刻開始,君集有些笑起,柔情款款,他隻吃了半隻,他向來吃得少,將另外半隻放回荷葉裏包好遞還給她,“我們該回去了。”
“這麼急嗎?”顏希撥了撥小火,萬一被發現了怎麼辦?
君集側過身子,蝶袖在火光下浮動,被煙火熏了半分看不真切,好像要焚燒了去,他輕輕道:“扶蘇在等我,我不回去,她會擔心。”他這麼說的時候,聲音好像陡地染上一層分不清的東西,他成了那個台上台下人盡歡愉的戲子,顏希很不喜歡他這個表情。
“你喜歡她嗎?”她一邊問一邊朝火堆裏撒土,熄滅了小火。
“我喜歡她,就像喜歡她們每一個,我也喜歡你。”火光瞬熄,看不到君集的表情了,他說著對每一個女子說過的話。
袖子一晃,手就被顏希扯住,“唔——師爹應該隻喜歡師傅。”她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就拉著他離開。
“隻喜歡?”君集在夜裏的笑聲就像一隻鬼魅,“我喜歡的人很多,不會為了一個人,放棄那麼多人的”這是他第二次說出這樣的話,就好像他對任何人的感情都是公平的,不多不少,沒有人有必要去爭,也沒有人可以去爭,所以——君集不屬於任何人。
今夜星光璀璨,有明月高掛。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這一路瘋唱,很難得地,竟然是一首追求他人的情詩,“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
也許從前的曲子顏希不懂,但是這一首《關雎》卻是在碧落山阿來師姐熏陶下最先明白的,這是男子追求情人的曲子,她悄悄抬頭去看身邊的君集,他的聲音清涼如水,在夜裏的薄霧下比昨日初見還要惑人,月光落在身上,流淌出一道輕盈的輪廓,她一愣,心頭莫名有些溫熱,怦怦直跳——恍然間明白那是什麼風情,那隻是一種欲罷不能的情愫,那些嬉笑怒罵巧笑嫣然的女子也同樣遺落在他身上的情愫——顏希自然明白,這首詩並不是對她唱的,因為,君集將來要做她的師爹,這樣的曲子自然是要對師傅唱嘛。
他還在唱,音線徒高又起落,淋漓盡致,末了,他幹脆揚袖一甩,如夜行的魅物一般行路,走步三花,他將夜晚的街道當成了他的戲台,他在唱曲,也在演戲,他一會演一個嬌羞含蓄的小姑娘,一會又演一個靦腆君子的少年郎,他想到什麼就唱什麼,也不管前句後句搭不搭,哪怕衣衫染塵依舊慵懶高貴,他是個放縱得甚至不計後果的人,“腰若流紈素,耳著明月璫。指如削蔥根,口如含朱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他輕步如煙,纖腰素裹,他是君集,十裏城那個獨一無二的極致之人,戲子君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