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今日因君試回首(1 / 3)

鬱孤台。

“顏、希!”計扶蘇有些咬牙切齒,她不是討厭這個小姑娘,她真的是對她無可奈何了,“落陽坊的胭脂為什麼會和素楠居的胭脂放在一起?”她驚叫起來,自從半個月前君集帶回這個丫頭後,她就沒少傷神,“這些,這些,還有那些,不同的顏色,不同的品種,不同的檔次——你——”她並不是在苛責,隻是頭痛。

“啊,”顏希也跟著尖叫一聲,“我馬上分開!”她說著就去抓桌上的一堆胭脂水粉。

“別,那個——”計扶蘇的阻止還未說完,就聽見“哐啷”一聲,滿桌的胭脂被掃下了一半,落了一地。

“唉——”計扶蘇長歎一聲。

“啊,對不起”顏希偷偷地瞧了她一眼,來到鬱孤台這半個月她說的對不起好像比在碧落山那幾年說的都要多。

“算了,她是小呆子。”門口有人輕巧一句,君集提衫走了進來,這個丫頭怎麼都學不會曲子學不會分辨胭脂,更不用說化妝。他轉而俏生生地去看扶蘇,“扶蘇替我上個妝吧,今日演負心書生好不好?”笑盈盈的不忍讓人拒絕。

計扶蘇嗔怪地瞅了他一眼,取了案上的細眉筆就撫上他的臉。那日回到了鬱孤台,她不問顏希從哪裏來,也不問君集為什麼要帶顏希來,就好像是一種放心,一種信任——君集不是任何人的,她不爭也不搶。

“你偏生就是個負心郎,還需要演嗎?”扶蘇眼眸流轉,幾筆勾完那隻妖精,“也不知勾了多少人心去。”

君集聽著眉開眼笑,“扶蘇越來越會說話了,也叫我越來越喜歡了。”

“當真是冤家。”扶蘇笑如春花,將他的衣襟整好囑咐,“今日有些風,可要小心身體。”

君集點點頭,回頭看見顏希還在那收拾一桌亂七八糟的胭脂,他歎息口氣,“小呆子,跟我一起去十裏湖吧。”與其在這裏添亂,不如去十裏湖聽他唱戲。

“嗯?”顏希抬起頭來,“可是還沒有整理好。”她低頭去看數不清的胭脂。

計扶蘇笑出了聲,一把拉過顏希推到君集身邊,“妹妹陪他去,這裏我來整理就好。”少個呆子,她還能整理得快一些。

陽光下,是君集和顏希消失的身影,計扶蘇微微歎息,君集對顏希說不上好,甚至比對一般的姑娘小姐要冷淡了些許,不說甜言蜜語,也不柔情蜜意,但卻是真正親手地教了她上妝,教了她唱曲,一句一句,夜夜不停——她沒有見過君集所謂的認真,所以計扶蘇並不知道君集的認真會是一個什麼樣子,但是這半個月,她幾乎以為她看到了,認真那兩個字。

“啊。”細小的輕呼出口,不經意間手指被破碎的胭脂瓷片劃破,一滴血滲透了胭脂,融成了一體。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邊上的阿默怪聲怪調地叫著。

她看了胭脂,很久。

清風湖上渡。

十裏湖依舊熱鬧,隻要有君集的戲台在,那麼這裏的熱鬧就永遠不會減少。

“有車鄰鄰,有馬白顛。未見君子,寺人之令。阪有漆,隰有栗。既見君子,並坐鼓瑟。今者不樂,逝者其耋。”君集在台上掩袖,他在演一個深宮女子期期艾艾,長袖一拂,舞如處子,台下便是一片驚叫聲,“阪有桑,隰有楊。既見君子,並坐鼓簧。今者不樂,逝者其亡。”

顏希想起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她隔著楊柳,柳枝迎風,他卻是勝過楊柳的柔韌,在湖邊翩躚而過,台下都是那些曖昧調笑的話,偶爾還會有大膽的姑娘家跑上戲台,也不知塞了什麼在君集懷裏。她拂了拂眼前的楊柳,嘴裏下意識地念念有詞:“惜別離,惜別離,無限情絲弦中寄,弦聲淙淙似流水”這是君集教的,在戲台上,他總是愛那些哀哀怨怨的曲子。

“小呆子,你又跑調了。”聲音陡然出現在跟前。

“啊?”顏希嚇了一跳,君集像隻妖精一般站在她跟前,他唱完了幾曲正在休息,恰巧看見顏希站在湖邊發呆,就好心過來看看,果然,顏希還是不適合唱曲。

“君集像隻妖精,”她掩了唇偷偷地笑,“一點也不像曲子裏的怨婦。”她眨眨眼,“君集唱得好聽,我學不會,不過我很喜歡。”她眯起眼抬頭看他,他的衣袖裏露出半截錦繡盒子,想必是剛才哪家小姐送的,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喀”地折下了東西塞進他懷裏,“送給你!”她嘿嘿一笑。

那是一截柳枝。

君集一陣錯愕,她居然送了他一截楊柳,有很多人都送過他東西,有送金送銀的,送奴送花的,更甚者是送房子莊園的,唯獨還沒有人送過普普通通一枝楊柳,她就不知道楊柳通常是用來送離人的嗎?

“君集很漂亮,就好像楊柳啊——”她盯著楊柳,那是初見的風情,再遇的心悸。

那不是漂亮,是一種雋秀的氣質,楊柳有著百折不摧的靈魂。

“顏希,”君集輕道,“你很奇怪”他微微一笑,聽見身後的戲台下又吵鬧起來叫嚷著要他再唱幾曲,他轉過身,“也很特別啊”話語剛落,他已離開。

顏希怔了怔,君集又開唱了什麼片段她不知道,台上的人朦朦朧朧模模糊糊,好像被十裏湖的霧水給氤氳了。

他在演的是君集,因為,他不是君集。

君集不是君集,又是誰?

夜深人靜。

鬱孤台今日隻有君集和顏希,計扶蘇出去唱戲,許是這幾日回不來。

君集“啪”地合上鏡麵,房間裏明滅的燭火照透昏黃的半張臉被遮蓋,像妖精。

妖精啊,君集喜歡做妖精吧,如果做妖精可以讓很多人高興很多人開心,那麼為什麼不做?他從袖子裏將今天那小姐送的錦盒丟在桌上。

“扣,扣,扣——”有人敲門進來,顏希端著一盅湯,笑眯眯的,君集的房間燈火沒滅,以為他是今天唱得太多嗓子疼,就去廚房做了湯,她看到了那個錦盒,裏麵是顆珍珠,“哎,”她有些驚愕,很大一顆珍珠,肯定值很多錢,“君集喜歡珍珠嗎?”她又在打著什麼歪主意了。

君集眼眸流轉一笑,“君集喜歡很多東西。”所有人,所有東西,“這些——”他合上錦盒,將桌上的珠寶一推,“都是我幫她賺的——不是我的。”這個她,自然是指計扶蘇,計扶蘇收留他養他,但是君集卻能賺更多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