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訊仔不抓,訊仔不抓。”偉仔(化名)一邊慢條斯理卻又異常驚恐地說著,一邊用兩隻胳膊緊緊抱住了青年女輔助教師的手臂,臉蛋兒緊緊地藏在了她的身後。
“沒事的偉仔,他是在跟你玩兒呢。”女教師一邊撫摸著偉仔的頭,一邊安撫著他那略顯緊張的情緒。
“訊仔不乖,不跟他玩!”偉仔仰著他那張胖乎乎的大臉蛋,狐假虎威義正詞嚴地宣布了自己的這個石破天驚的重大決定(如此描述偉仔的舉動,可以點都沒有誇大其詞的嫌疑。如果是普通孩子,他能明確表達自己的好惡的確沒啥稀奇的,可您別忘了,偉仔可是中重程度的自閉症兒童。我們平時如果能聽到孩子們主動表達哪怕是一星半點的意願時,都會高興地就像中了大獎一樣,足可見這些孩子主動表達自身感受之艱難)。然後眯細著本來就有些“拮據”的眼睛半討好半傾訴式的表達著他的觀點。
的確,前麵我們也曾介紹過訊仔的情況。因為伴有癲癇的症狀,所以訊仔經常會在課間甚至是課堂上無緣無故地全身緊張抽動,並且同時伴有吐口水、摔凳子、抓捏人等現象。因此,不僅是其他的孩子們不願意跟他坐在一起,就連很多學生家長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如此靠近一個帶有一定危險性的“定時炸彈”。所以因為訊仔的問題,我們在排座位的時候的確也是大傷腦筋的。
考慮到偉仔在社交溝通等各方麵的能力都相對較好一些,最關鍵的是他身高體大,對同伴具備一定的威懾力。因此,我們便把他調到了訊仔的旁邊。隻要訊仔一有抽動抓人的衝動,偉仔都會立刻警覺起來,要麼往旁邊側縮身子盡量拉開與訊仔之間的距離,要麼就幹脆向老師求助。
一開始,我們倒很是為偉仔的這種自我防衛的表現大感欣慰與高興。可是後來就慢慢發現問題並不那麼簡單,主要證據有二。第一,每次上跨班級的課程或是有其他接觸別班女孩子的機會時,他都能千方百計地湊到女孩子麵前,不是握著人家的手來摸自己的臉,就是伸出手來去摸人家的臉,甚至還幹脆伸出兩手來去解對方胸前的衣服扣子;第二,當我們男老師坐在孩子們後邊做輔助時,即使出現訊仔抓他的狀況,他也會自己進行防禦。可如果是女老師在後麵輔助,即便是訊仔根本就沒有要抓他的任何征兆,他也會時不時的向老師告狀,並回轉身來緊緊抱住老師的一隻胳膊,然後趁著老師安慰他的時候再用兩手環抱著對方的腰,再接著還會把整個腦袋貼在老師胸前蹭來蹭去的。
這自然就又回到了本章開始時的一幕。“好了偉仔,快點坐好!”輔助老師柔和但又異常堅決地將偉仔推回到座位上。但偉仔顯然還有些不甘心,他好幾次都試圖掙紮著繼續他的“演出”,但由於老師按在他雙肩上的手也是異常的堅決有力,幾次嚐試失敗以後,他也隻得放棄了事。
這件事似乎暫時就這麼過去了,但由此牽引出的一係列更深層次的問題卻攪得我們頭大:孩子盡管現在才八九歲,但他們很多人都已經多次出現在課堂上要麼將手伸進褲襠裏,要麼幹脆褪下褲子來玩生殖器的問題。盡管我們發現後都會及時喝止,但這畢竟是一個不可逃避也不應該逃避的難題。別說是這群自閉症孩子,就是同齡的普通孩子,到底該如何引導他們正確地認知性,如何有效疏導他們對於生理、心理變化的迷茫與困惑?恐怕沒人能夠拿出一個可操作性較強的方案。更何況是這些對外界沒有多大興趣,又不能有效表達自身感受,成日隻沉迷在自己世界裏的自閉症孩子呢!
說到這裏,我還想再補充一點。不管是我所接觸到的一些有關自閉症康複教育方麵的書麵資料,還是網上一些人的觀點,他們都過於樂觀地認為,隨著生理年齡的不斷增長,很多自閉症患者會自然而然地恢複某些領域的能力。因為到目前為止,我所接觸過的10歲以上的大齡自閉症患者不多,所以我也不敢輕易否定這種觀點。但是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那就是因為長期的缺乏與外界的有效溝通與互動,所以時間越長(年齡越大),自閉症患者的很多能力都會不可避免的出現倒退或消失現象,尤其是在社交認知方麵。也正是因為缺乏對社交規則及自身行為規範的理解與遵守,相當一部分兒童都會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玩弄自己生殖器的現象。
當然,我們也參加過好幾次國內外專家教授有關性教育方麵的講座。但說句實在話,那些講座所講授的內容,要麼就是偏重於純粹理論上的東西,要麼就是講如何針對普通孩子進行性教育。這些東西離我們自閉症專業的實際應用實在是太過遙遠,對於我們的實際工作也很難有多少實質性幫助。其一是因為這些中重程度的自閉症孩子根本就不能有效理解多少社會規範及禮儀,不知道哪些範圍是屬於自己私人的範疇,哪些又是公共的。這就很難讓他們明白要保護個人隱私之類的抽象理念;其二是因為他們對於外界事物的興趣幾近於零,因此他們的精力也唯有投向自身這一途,最大的樂趣也隻能在尋求生理方麵的自我刺激(如玩弄生殖器等等)這一異常狹窄的領域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