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真是一個強烈的不對稱呀:其他孩子都規規矩矩地坐在座位上聽老師講課,隻有信仔一個人趴在地板上,正專心致誌萬分投入地研究著地板磚之間的那一條條邊縫線。
要說起信仔的這一特殊嗜好,那還真有一段值得研究得的“傳奇”故事呢。在一開始,我們隻是發現信仔會在課間放動畫片的時候,經常忍不住全身心地緊趴在投影屏幕下方那條黑白分明的邊框線處,非常貪婪地用兩手的食指來回反複描畫著那條邊框線。而且每描畫一個來回,他都會更加興奮異常地哈哈大笑,直笑得我們這些旁觀者一個楞一個楞的。一開始,我們還懷疑這或許是跟屏幕上所播出的內容非常適合信仔的喜好有關,但這種猜測很快便被推翻了。因為不管我們播放什麼動畫,什麼歌曲,信仔都是一如既往地全身心投入到描畫邊框線的“事業”中去,絲毫不受播放內容的影響。
說句實在話,很多時候,我對信仔的這種表現可真是羨慕嫉妒恨啥感情成分都有啊。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我特別特別地想知道,這種在我們外人看來非常枯燥乏味機械刻板的“遊戲項目”,對於信仔本人來說,究竟意味著什麼,有什麼特別之處,為什麼會給他帶來如此之大的樂趣?為了盡量設身處地地感受一下這種特殊樂趣。我也曾趁著下午放學孩子們都離校之後,自己將門窗關得嚴嚴實實,以確保在隻有自己一個人可以自由行動的絕佳環境下,嚴格按照信仔的那一整套動作程序將兩手食指按在屏幕的邊框線上,慢慢地來回描畫了一趟又一趟,直到兩個食指肚因與粗糙的屏幕頻繁摩擦而產生火辣辣的灼痛感為止。可令我倍感沮喪的是,自己一點也沒能從中享受到一星半點的快樂體驗,也就更遑論達到他那種快樂忘我的境界了。同樣一個目標物,同樣的動作程序,為什麼信仔就能從中體驗到無窮無盡的樂趣,而我就不行呢?我研究來研究去,直研究得兩眼發花頭腦發懵,但卻始終不得其解。這就是我不由得想起範偉在一個小品種所發出的那句感慨:“你說這人跟人的差距咋就那麼大呢” ?唉,沒辦法,看來我隻能低頭認輸啦!
再後來,信仔的這種嗜好已經有越來越變本加厲的強烈發展勢頭,他已越來越不滿足於隻在課間描畫屏幕邊框線了。於是,牆壁上、衣褲上、桌椅板凳上、地板上等等,隻要是有邊縫線的物體,他都會忍不住親手過去描畫一番。這不,如今在課堂上,他也忍不住跪趴在地上研究著那一條條地板邊縫線。為此,我們也曾強力製止過,但都以失敗而告終。看著他那不過一把癮誓不罷休的堅決勁兒,我們也就隻得放棄了這種努力。畢竟,他這種行為既不會影響到其他孩子的學習生活,對自己的發展也沒有多大影響。因為不管我們怎麼對其提問課堂所學內容,他都能給出並不比班裏其他同學差多少的答案。
那麼,我為什麼還要對他的這種嗜好在此大書特書呢?下麵就牽涉到由此而引發的真正問題之所在了。
“信仔,你看這是什麼?”我在黑板上掛出的這三張實物卡片,分別是電飯鍋、電磁爐和碗。而我指給信仔辨認的,是電磁爐的卡片。
“碗!”信懵著雙眼端詳了老半天,竟然給了我這麼一個令人大跌眼鏡的答案。這可是令我們很費解的一個奇怪現象,因為從認知能力上來說,他在我們班可是數一數二的。可為什麼其他孩子都很容易就能識別辨認出的日常用具圖卡,對於信仔來說,卻顯得如此困難呢?
“不對,碗在這裏呢!”說著,我用力敲了敲碗的卡片,希望能引起他的注意,然後又指了指電磁爐的卡片,“你再好好看看,這是?”
“鍋!”他回答問題的語氣依然是那麼堅定執著,這可真的把我給急得吐血。實在沒辦法,我隻好重新引導他逐一辨認了三張實物卡片,然後再讓他進行獨立辨認,但結果依然如故。
“好了,信仔,你去拉一拉毅仔的手。”辨認實物卡片不行,那就退而求其次,讓他辨認天天在一起學習生活的同伴總可以吧!
果然,信仔不負重托,他聽到指令後徑直走向毅仔的位置。接下來便又是一個令人大感意外的動作出現了。隻見他抓起毅仔的手臂往前一帶,差點沒把毅仔摔在地上。信仔卻全然不顧這些,他隻是抻著脖子湊近毅仔的椅背上粘貼姓名的那張卡片,隻瞪眼瞄了一下,便毫不猶豫信心十足地大吼一聲,“毅仔!”他這一連串令人猝不及防的動作,著實把瘦小枯幹的毅仔嚇了一大跳,也令我們這些旁觀者看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