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1 / 3)

初冬的第一場雪無聲無息地落在喬家大院裏,為陰森的府院披上了一層銀色的外衣,天剛蒙蒙亮,北院的柴房便傳來劈柴的聲音。

一件粗布的衣服被掛在不遠處的矮樹枝上,一個光裸著上身的少年,揮舞著斧頭,動作稍嫌笨拙地劈著柴。

他的身體尚未長成,顯單薄而瘦弱,背後有著一道道醒目的鞭痕,上麵的傷疤仍新,甚至些地方還沒有掉痂。

“喬離,你快一點,各房裏等著用呢。”一個胖大的男人站在兩三丈遠的廚房門口,用大如洪鍾嗓門喊道。

“已經好了,你叫人來拿吧。”喬離回道,他低頭將要劈的柴扶好,原來早晨起來幹些活,出些汗的感覺這麼好。

隻是他直起身子,抬頭看向主屋的方向,這個時辰小姐怕是還沒醒吧,冬天了,她賴床的毛病怕是更厲害了,不知道春嬸能不能叫動她。

說起來他來這裏已經快兩個月了,除了他不能動時,春嬸每天來替他換藥,會提到一些小姐的情況,現在他的傷好了大半,春嬸也早不來了,他自然沒了那邊的消息。

肥胖的男人帶著男仆將抱柴,在指揮他們抱柴的間隙,他用力拍了拍喬離的肩膀,“在看什麼呢?出來都出來了,別管是怎麼出來的,能離喬家的主子們遠一點,就是好事。”

“老胡,你又在編排我們什麼呢?”月亮門外走進來一個錦衣男子,他身上披著白色的貂皮抖篷,雙眼狹長,他是英俊的,但身上的陰邪之氣,卻讓人恐懼。

在他的身後,跟著一個清秀的小童,小童手裏端著托盤,托盤裏是用獸皮包好的暖手爐。

“大少,您怎麼有空來北院?我差人去內院通報小姐。”胖大男人老胡笑道。

“老胡,這幾年你過得不錯呀,越發發福了。”喬成龍拉著長聲,他揚手拂去貂裘上的灰塵,目光不住地在院內搜尋,在發現了喬離之後,立時亮了起來。

“托大少的福。”胖大的男人用自己龐大的身軀,擋住了他望向喬離的目光,真是無恥,追男人追到北院來了。

被喬成龍瞧得渾身不自在,喬離感覺像是有無數的蛇在自己身上爬,讓他又厭又懼,他在老胡的掩護之下,來到矮樹旁,將上衣穿好。

“嘖嘖……喬離,真是可惜呀……”喬成龍伸長了脖子,隨著他的動作移動,老胡像是長了腳癬一樣不停地動著雙腳,連帶著挪動自己像牆一樣的身體,將他的目光擋得嚴嚴實實。

“大少,你可惜什麼?”

“我是可惜了喬離,為了一碗湯,而被打了一頓,落到今天這步田地。”喬成龍不死心踮起了腳尖,想要看到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

“奴才不可惜,傷了小姐,自當受罰。”穿好衣服的喬離,咽下心頭的恐慌,他恭敬地說道。

“太可惜了。”都怪老胡,害得他沒看清喬離美麗纖細的身體。

“大少,您又可惜什麼?我已經差人去通報小姐了,您再不去,小姐要等急了。”老胡催道。

“嗯,我那個妹妹就是性子躁,喬離,跟著她時你沒少受委屈吧?”

“能跟著小姐是我的福分。”

“愚忠。”喬成龍搖了搖頭,他拿過暖手爐捧在手中,“我去見我那妹子去了,阿四呀,你們好像很久沒見了吧?在這裏和喬離說會話,我那邊不用你了。”他使了個眼色給阿四。

“是。”阿四木然地說道。

“這裏冷,我們進屋說去。”看了阿四許久,喬離率先開口。

“嗯。”阿四點了點頭,也許是因為離開了喬成龍目之所及的範圍,阿四多了些許生氣。

柴房一半的空間堆滿了過冬用的柴薪,因為隻是屬於北院的,這裏其實隻是一個中轉地,並不是偌大喬府的真正的柴房,是以這裏並不大,柴也不多。

在柴房的一角,是一方幹淨的角落,新搭的火坑上鋪著幾層棉被,旁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衣箱,地上甚至還有小小的火盆。

這些都是他養傷期間,春嬸一點一點地弄來的,等到他的傷好了,他才發現柴房竟變成了比過去他住的傭人房還舒適的地方。

也是因為有春嬸,北院的粗使仆人們對他都另眼相看,連對手下的人張口就罵抬手就打的老胡,對他也很照顧。

“你在這裏過得不錯嘛,到底是小姐身邊的人,連被逐到柴房的日子過得都這麼滋潤,這柴房也整修過吧?”阿四神情不陰不陽地說道。

“說吧,大少派你來有什麼事?”喬離坐到了火坑上,他知道阿四肯定不是無目的而來,隻是他不明白,他為什麼甘心受大少的支使。

“他……他在外麵買了處宅子,還有幾畝地,想找個人幫著看一下。”阿四說完冷笑了一下,“他的意思是什麼,你比我清楚。”

“我不會答應的。”喬離沉默了一會兒後說道,他沉默不是因為心動於喬大少的條件,而是驚訝於他的決心,越得不到的東西越好嗎?

“我知道你不會答應的,可是你知道大少今天為何而來嗎?”

“為何而來?”

“喬萬山病了,而且病得很重,看來熬不過這個冬天了,喬家也因為這幾年擴張太過,新開的鋪子又沒有賺錢,開始捉襟見肘,喬成龍是來向小姐要喬萬山給她的金山的地契打算買了莊子,補上虧空。”

“金山的地契?喬家還沒到這一步吧。”喬離自然是知道這件事,隻是沒有想到喬成龍敢向小姐要那莊子的地契,看來老爺這次恐怕是真的不行了……

“可是大少需要錢,除了補虧空,剩下的就可以收買各家大鋪戶的掌櫃的,掌握住喬家的實權,二少已經開始有了動作,大少自然要有對策,不過,喬離,大少畢竟是長子,勝算很大,有朝一日老爺不在了,喬家自然歸他,你早晚是他的人。”

“那到時候再說吧。”他是在不安中長大的孩子。

“你覺得我像鬼?我告訴你,想在惡鬼身邊活下去,惟一的方法就是也變成鬼。”喬四突然轉移話題,笑了,露出了森森的白牙。

“誰叫我們窮呢,我想開了,世界上最重要的不是什麼尊嚴什麼人格,而是錢,有了錢就有了一切,喬離,我問你,如果你我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用得著在這裏當奴才,整天讓人欺負嗎?如果我們有了錢,命還會這麼苦嗎?當初如果你娘曉得為自己留下錢,會落得那樣的下場嗎?你會這麼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