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天(花雨短篇小說集之十)(藤萍等)
辟天(藤萍)
楔子
“哇——”新生嬰兒的哭聲。
“宛如,宛如你別著急,孩子在呢,沒事,什麼事也沒有,長得好像老爺……”有個女子的聲音在床頭輕輕地說,“老爺……會喜歡他的……是個……好漂亮的小公子……”
“孩子……孩子讓我……抱一抱……”生產過後的女人,睜大眼睛,伸出五指猙獰扭曲地抓向剛生下來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任何人都不能把他搶走……
“宛如累了。”一個中年人冷肅沉穩的聲音,“清虹,你好好安慰她。”中年人負手站在廳堂外。
有個小廝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墊了幾層幹淨的軟布,遞到中年人手上,“師爺,小公子。”
中年人抱著孩子,輕輕逗弄著這個遲來的孩子,那孩子掙動了一陣,“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拚命掙紮。中年人歎息一聲,緩緩舉起了嬰兒。
床上的女子尖叫一聲:“薑師爺,宛如求你,宛如可以死,放過……放過我的孩子……”她護子心切,一下從床榻上撲下來,跌坐在地上。
“宛如!”清虹緊緊抱住宛如,像中了蠱一樣重複喚著,“宛如,宛如……”
“放開我!”宛如尖叫道,“他不是老爺的孩子,我不要他是老爺的孩子!你們放過他!放過他!”
“宛如。”中年人歎息的尾音縈繞在屋裏,他沒有把孩子摔下地,而是舉起孩子,又放下來,孩子暫時不哭了,落進了一個相對溫暖的懷抱,那是清虹。中年人肅然“霍”的一聲撩開衣裳的下擺,跪在淒厲的女子麵前,“宛如,老爺在一個月以前,在白虹坡一役,已經……”他淡淡地道,“戰死了。”
宛如驟然抬起頭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中年人已經淡淡地接下去:“怕驚了你,所以沒對你說。”
“老爺……戰死……”宛如瞪大眼睛,癡迷一樣重複,“不可能的,你騙我,你不要騙我。薑安,我知道你很會騙人……玩手段……可是不要騙我,我保證,”她掙紮著要磕頭,“我保證以後不纏著老爺,我保證……老爺再也不會來聽我彈琴……薑師爺……”
“宛如,”薑安的語氣一如平時,“老爺在一個月前戰死,遺體已經葬在落楊山,和天機堡的各位堡主葬在一起。他們是天機堡的光榮。”他撩著衣裳下擺,恭恭敬敬地給宛如磕了一個頭,“小公子,是天機堡的延續,天機堡不能敗。”薑安眼裏既無太多悲哀,也無欣喜,隻是抿動了一下嘴角,“天機堡,是江湖第一堡,堡主曆來為江湖第一高手,天機堡永不能敗,敗了,就不能立足。”
宛如緊緊咬著嘴唇,“你……你想說什麼……”
“老爺在白虹坡敗了,”薑安木無表情,“如果是其他人,敗了,還可以重頭再起,但是老爺不能敗,他是天下第一,”薑安目中陡然射出冷冷的光,“敗了,隻有死。”
宛如毛骨悚然,慢慢地向後移,顫聲說:“你想說什麼……你想說什麼……”她的後腰撞到了床榻。
薑安木然,“小公子……”他沒有看清虹懷裏的孩子,而凝視著宛如,“是老爺唯一遺下的孩子,薑安懇請宛如——把小公子——還給天機堡。”
宛如一股寒氣從頭直冒到底,“你要……搶走我的孩子……”她拚命地搖頭,“不……他是我的孩子,不是天機堡的,我隻在天機堡掃地彈琴,我不給天機堡生孩子!不,你不能搶走我的孩子!”她呻吟一聲,“他是我的……老爺留給我的……”“薑安代天機堡上下九十五口人,謝過宛如。”薑安充耳不聞,放開撩起的衣裳,輕輕撣了撣灰塵,“老爺如果在世,會感激你的。”
宛如不答,過了好一會兒,慘然道:“如果老爺未死,薑師爺,這個孩子隻能陪著我在後院掃地,是不是?”她突然大笑起來,“看來老爺死了,當真是我的福氣……福氣……”她避開薑安的手,在地上爬著,拖出長長的血痕,伸手向清虹。
清虹尖叫一聲,踉蹌三步退出了房門,宛如突然運起全身的力氣,一頭撞上門框,“咚”的一聲……
五年之後——
“得兒……”一陣陣馬蹄驟響,通向天機堡的道上,人馬紛呈,來來往往好不熱鬧。雖然天機堡主斐處塵在白虹坡一役與白虹人魔同歸於盡,但是,天機堡的名聲隻有跟隨著高漲,而沒有跌落。三十八歲的斐處塵留下了兒子,也許這孩子也會像天機堡的前幾位主人一樣,成為一個新的傳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