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五章 聖夜降世(1 / 3)

“長老會高手如雲。就我所認識的芳雍,他已經身在凡人望塵莫及隻能仰視的高度。除了他、嘉睿、我,以及被我們軟禁的宋允衡這四個人之外,還有九個身份能力都不明的對手,估計他們其中還隱藏著一到三位掌控大局的最高決策人員。”洛倫佐晃動著垂在鷹架外麵的腿,這個輕快的動作和他描述的嚴酷事實簡直錯位得離譜,“並且長老會之下還有成千上萬的異能力者,他們紀律嚴明,忠貞不二,每個人都有願意赴死拚命的覺悟,這一點超難對付。”

“硬碰硬的決戰是最後沒辦法的事。”狄奈思站在他旁邊,緩緩將目光投向遠方——不是這座城市,也不是城市外圍的河流、荒野,而是更遠更遠的地方……仿佛已經穿越了時與空,牢牢地鎖定敵人,“你說得對,我們要對付的不是人類,人類充其量隻是因為無知和貪婪犯下過錯。整個長老會,他們才是幹涉曆史擾亂秩序的罪魁禍首。”

洛倫佐嬉皮笑臉地攤開手聳了聳肩,這痞子般的動作似乎並不足夠影響他看起來仍是個帥哥的事實。

“如果可以我也不希望我們這邊有人犧牲,所以……”他嘿嘿笑了兩聲,狄奈思從這兩聲裏聽出了苗頭。

“所以你想利用長老會成員互相不知道底細這一點,叫他們內部大破壞是嗎?”

“知我者,狄奈思。”洛倫佐眼底的冷光一絲絲地彙聚起來,逐漸占據了一雙深藍色的眼眸,使它們看起來如同冰川下的海麵一樣冷酷醉人。但他仍在笑,笑得肆無忌憚。

“傳說中,凡是發生重大變革之前的夜晚,總會出現一些異兆。”狄奈思這麼說的時候,洛倫佐正遙遙望著地平線上亮度消減的啟明星。羅馬親王的聲音隨著風忽高忽低,忽近忽遠,縹緲不定,“兩千八百年來,我看過很多各種各樣的異兆,最喜歡的是一種淡金的光芒。它出現在夜空中的時候,像一匹被無限拉伸的東方的絲綢,把整個天空都覆蓋映染成了金色,然後它就一直輕紗似的漂浮著,最終隨黎明化成薄霧。那情景真是非常美——我一直記得那一幕。那個夜晚,我稱它作‘聖夜’。”

“聽你說起過,那是梨山革命前夕的夜裏吧?怎麼,最近你又看見了嗎?”

洛倫佐笑道。

“我說,如果二位在商量造反的細節的話,就請小聲一點。”

一個淡漠的聲音從鷹架遠遠的另一端傳來,“我並不想聽見,可你們也太囂張了。”

“哈哈哈哈哈!”洛倫佐把酒瓶丟過去,“反正你中立,知不知道我們的計劃又有什麼關係。”

嘉睿接了威士忌,麵無表情地灌掉一大口,目光落到狄奈思身上,後者對他彬彬有禮地頷首致敬,嘉睿擺擺手,“紫水晶的事多謝你,不過我看暫時要不回來了,用別的方法報答你行不行?”

“什麼?你把紫水晶送給他了?!”

美貌驚人的狄奈思,聞聽到這樣一個消息後,一張臉雖然還不至於到扭曲的程度,但多少失去了那份鎮定和優雅,

“嘉睿啊!我叮囑過你好幾遍,紫水晶不能輕易給人的啊!”狄奈思一著急,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怎麼的給人感覺竟然挺可愛,“他會因此而得到什麼樣的能力這誰也不知道……算了,趁著可能還有剝離的時間,告訴我他是誰,我親自去取回來!”

“何必呢……”洛倫佐一手托腮一手又從腰際摸出個酒瓶,“狄奈思你就給他吧,嘉睿自己有分寸。”

狄奈思無奈地盯著這一左一右一站一坐兩個人,“我不是舍不得,我是擔心他會幹出什麼驚動長老會的事情,而促使聖隱會提前舉行。我們的籌備現在又沒到位,很多援軍不是在路上,就是在尋找增強法力的能源,打起來可能會功虧一簣啊!”

“無差,一個小小的地縛靈,我還不至於放在眼裏。”

“洛倫佐你還是不明白我的意思!關鍵是那水晶魔力太強,在我得到之前不知道多少人類為此送命,它上麵集合的怨念和詛咒重重疊疊。而但凡這類年代久遠的靈石,如果遇到適合的磁場,是可以把善或者惡發揮到極至的!我不管了,我要出去找!即使把這個城市翻過來,也要滅了那小子!”

狄奈思披風揚起,嘉睿已經站在他麵前,“你也說了,紫水晶可以將善惡發揮到極至。”他想了想,繼續,“你為什麼不肯認為那會是善呢?”

“人類中會有善類?”狄奈思冷冷一笑,“天性渴望權力、金錢、力量的人類,根本是人之初,性本惡。所有的嬰兒都是不折不扣的惡魔,以榨幹母體和置母親於死地的方式來到人間,不顧一切地用噪音和騷動吸引注意力。試問其他生命,哪一樣的誕生會如此醜惡?”

“他說得對哦,嘉睿。”洛倫佐對於狄奈思引起的爭執一向置身事外,這次也隻是把嘴挪到離酒瓶一寸遠的地方說了句話,又繼續含住瓶口。

“你們不會生育,所以不明白而已。”嘉睿雙手慢騰騰地插進胳膊肘,與狄奈思對峙,“說白了你們都是老不死,生命的誕生還是離開對你們來說並無意義,哦——除了養料的作用外。”

“沒錯。”狄奈思不慍不火,微微一笑,“我們血族是以血為食,但是隻要脫離饑餓狀態,就決不會再展開血獵,這和任何動物捕食是一樣的。可是你能告訴我人類在吃飯方麵的舉措和所花的心思嗎?隻要能滿足口腹之欲,再殘忍的屠殺方法他們都想得出來,並且,還是在他們完全不餓的時候!”

“並不是每個人都這樣。”嘉睿漠然打斷他,“那孩子的母親自他死後幾個月沒碰肉食,她把安葬剩下的費用和養老金都花在了一個鄰居抱養的棄嬰身上。”

狄奈思不再說話,靜靜地看了嘉睿幾眼,目光移開時,披風重新熨帖地裹回身體。

“好的,嘉睿,我相信你。紫水晶就送給他——你認可的那個孩子。”說罷,他優雅地致了個離去的禮,安靜地躍下這幢廢棄的建築物。

“對了嘉睿,如果我沒搞錯的話,拜你兩個弟子所賜,今晚你是無家可歸了。”洛倫佐笑笑地把空酒瓶放在地上,站了起來,“有什麼打算嗎?”

“抓到那兩個兔崽子並且捏著他們的脖子把腦袋塞進馬桶裏。”

嘉睿平鋪直敘地表達完自己的意見後,輕巧地從這間三麵漏風一麵懸空的房子裏跳了出去。

他的身後,洛倫佐也跟著走到邊緣。

“好極了,我讚成,在意味著讓七星社成為曆史的夜晚到來之前,這是最後的清閑時間了。”

全力狂奔的時候,艾柏並沒有讓頭腦保持空白狀態,他仔細地回憶著每一處細節,巷子的突變一定有問題,而且一定是人為造成的,這是什麼能力?!

艾柏天生有野生動物般的敏銳反應,事情發生時他往往不會用常識去分析判斷,而是直接照著本能做出反應。這一度是他自以為傲的事情,但是現在倒有點羨慕起師弟善於記憶並能迅速從大腦資料庫裏調出訊息的能力。老師曾經把異能力分為好幾類,其中一定包括他們剛才遇上的這種,但是艾柏除了把和自己有關的那種能力記下來以外,其他的都在三個月之內忘了個幹幹淨淨。

出手的時候,他似乎聽到厲冰彥有叫他“停下”,但是他當時並沒想那麼多,反正那時候他已經來不及收住了。現在回想起來,那八成是因為師弟已經發現那裏有居民在。這下完蛋,老師的兩條禁令“不得暴露能力”和“不得私下出手相鬥”都違反了!

“不管了,要罰就衝我來!”艾柏挑的都是小路,避開大多數行人才能肆無忌憚加速。老師現在所處的位置有兩個可能,一是還在學校沒有下班,二是下班了發現房子盡毀後,以老師那種懶得出奇的個性不可能再回學校去,絕對是在他們兩個人的住處裏挑一個近的等他們自投落網——不用說,八成就在冰彥那裏。

自樂可能早就到學校那邊去看過了,不管找沒找到人,但願他路上不要貪玩趕緊回去,隻留趙曉哲一個不中用的驢蛋在艾柏實在不放心。

厲冰彥的母親早已到國外定居了,所以他住的公寓除了每個星期打掃兩次的鍾點工人外,不會再有別人去了。艾柏遠遠地望見那座大樓裏某個窗戶透出燈光,心裏頓時鬆了一大口氣!果然不出所料,老師的脾性雖然喜怒無常,但最起碼的“懶”這一點他還是摸了個七七八八。

艾柏跳到與之毗鄰的另一座大樓某戶人家的陽台上,勢如破竹地繼續衝向厲冰彥家打開的落地窗——

“嘉睿老師……”

窗前的洛倫佐反應機敏,不動聲色閃開的同時,不忘伸出修長的腿來勾了艾柏一下,以免他一頭撞進對麵的壁爐裏。

艾柏沒有撞上壁爐,而是以一個標準的猛虎落地式動作,紮紮實實地跪趴在沙發上蹺著二郎腿的嘉睿麵前。

“老師,看見你實在太好了!”艾柏激動萬分地一把抱住嘉睿的腿,“我知道我錯了,既在平民麵前動了武還跟師弟私鬥,你要怎麼罰都可以,快點先去救那個衰人啊——”

嘉睿臉上的風平浪靜立刻不見,湧起驚濤駭浪,“什麼?你們私鬥了?!”

“個中另有隱情,不過的確是我對冰彥動了手,我路上再解釋給您聽,好不好?”

嘉睿一把拖住他的衣領,吼:“走!”

趙曉哲沒想到不過才十幾分鍾時間,艾柏就趕了回來,但是自己連這十幾分鍾都無法堅持下來,不由得滿臉羞愧地站在他麵前,“你們一走就出現一個很奇怪的人把冰彥帶走了,我沒攔住……”

“你!說!什!嗎!”艾柏要爆了,一把揪起趙曉哲的領子搖晃,“我不是叫你守在這裏的嗎?”

“對不起……”趙曉哲捏著耳朵小聲說。

“不是他的錯啊,”秦豐企圖分開他們,“那人很厲害的,我們根本拿他一點辦法都沒有!”

“還有你!”艾柏一腳踢開趙曉哲,繼續揪起秦豐的領子,“他可是為了保護你全家才受傷的!”

“保護我全家?”秦豐一頭霧水,“明明是你們自己在鬥毆——”

“給我分開!”嘉睿在幾十米開外見了,慍怒之下雙手在空中做個劈分的動作,艾柏和秦豐就像一塊被撕開的布,分別朝兩個方向摔出去。還沒摔到地上,嘉睿左手五根修長的手指對著秦豐虛空一抓,後者身體立刻彈起,磁石般地被吸過來。

嘉睿把人“吸”到麵前後手一鬆,對跌坐在地的秦豐厲聲問:“帶走他的是什麼人?”

秦豐認出了嘉睿,這一點使他本來就糊塗的腦袋更加一團糨糊,唯唯諾諾地回答:“是、是一個個子很高,好像閻王一樣的男人!”

“臉上有條大傷疤,戴半個麵具,很凶的樣子!”趙曉哲跟著補充,“披了一件黑色的鬥篷。”

“黑色鬥篷……難道是楊?”艾柏覺得不對,首先楊看起來和凶這個特征完全挨不上邊,其次他的個子雖然高挑但絕不魁梧,最後他的能力似乎也不屬於故弄玄虛這個派係的。

嘉睿若有所思,秦豐從地上爬起來,看他一副仔細想事情的表情,沒有膽子打擾,但又實在好奇,輕聲問:“這事和我有關嗎?”

嘉睿沒有理他,目光投向身後的洛倫佐。後者對他淡淡地點了一下頭。

靠得最近的秦豐聽到嘉睿低低說了一句:“竟然扯上那個麻煩的王八蛋。”

艾柏一聽立刻反應過來,老師已經有了目標物,他連忙叫:“是誰?我去找——他!”

“你閉嘴!”嘉睿正煩,揚手在空中一抽,隨著一聲清脆的耳光響起,艾柏臉上出現如來神掌一個。

趙曉哲驚得嘴巴可以塞下炸成荷包蛋狀態的雞蛋一隻:這、這什麼老師?竟野蠻到如斯程度!難怪艾柏和冰彥要跑去結識芳雍先生……

一時之間沒人敢出聲,空氣裏安靜得出奇。

嘉睿一手叉腰,一手摸著下巴在原地慢慢地走來走去,思索幾秒後,淡淡道:“艾柏,還有那個你。”他指了指秦豐。

秦豐本來呈癡呆狀,極像鴕鳥,聞聽此言先是一愣,然後倏地把脖子縮了回去,緊張道:“是!”

嘉睿命令道:“你們兩個馬上去學校,在那裏找個地方呆著,哪裏也不要去,誰來找都不要離開。”頓了頓,補充,“除非見到冰彥,否則誰也別相信。”

“那、那我們就不出來了麼?”趙曉哲奇怪地反問,“為什麼要躲?”

嘉睿冷冷地剜了他一眼,嚇得趙曉哲臉上的肉都在顫動,“我又沒叫你躲,你愛去哪裏去哪裏。”

“嗚!”趙曉哲發出一聲被排斥的嗚咽。

“老師,那冰彥——”艾柏不能接受為什麼自己不能插手其中的命令,還要抗議。

嘉睿又舉起手,艾柏連忙住口,但是那一巴掌還是抽在了屁股上。

“我都沒往下說了……”

“馬上就去,走。”

艾柏不敢怠慢,跑出幾步見秦豐還呆在那裏,忍無可忍地伸手把他領子一揪,“走啊!”

嘉睿轉身要走,僅剩自己的趙曉哲急忙舉手:“喂,我,我呢?”

嘉睿頭也不回兀自往巷口走去,聲音響起:“我管你?一邊涼快去,豆芽菜!”

“什麼?”趙曉哲欲哭無淚,想起初次認識艾柏和厲冰彥時,他們貌似就是這麼評價自己的,還真是有其師必有其徒——他本想反駁兩句,可再抬頭,巷口已沒有人在。

見識了行走像風的艾柏、厲冰彥以及快過聲音的宋自樂,趙曉哲還從沒見過這樣來去如煙的人。

天空星子似乎更亮了,微濕的風裏也開始有了秋天的味道。茫然間他突然覺得,即使發生了許多措手不及無法應對的麻煩事,這個夜晚,還是美得出奇。

站在大橋上,前麵的嘉睿突然轉身,“不必跟著我,去做你自己的事。”

洛倫佐沒有笑,“你確定不要幫手?‘詭麵薩雷斯’並不太好對付。”

“……”

“他帶走你一個學生,證明長老會已經開始懷疑——要知道薩雷斯的工作範圍從來就不包括調查真相這一點!”

他說的很有道理,這也是嘉睿最沒把握的事。

洛倫佐慢慢地走到他麵前,“那家夥是暗殺係的,你應該知道。”停頓一下,他盯著橋下的海麵自嘲地補充,“和以前的我一樣。”

大橋上的路燈製造出半明半暗的光影,嘉睿半邊臉隱沒在黑暗中,他突然越過洛倫佐繼續前行,冷冷拋下一句:“別管閑事。”

洛倫佐並未馬上追去,依然盯著暗夜裏綢緞似的海麵。一個身影未動,另一個離他越來越遠,頭也沒回。大橋上起了霧,嘉睿很快地走出了洛倫佐的視野範圍。

他淡淡地歎息一聲。

“洛倫佐先生,你不去追嘉睿老師嗎?”

身旁不遠處,一個少年的聲音響起。

洛倫佐慢條斯理地戴回手套,轉過臉來,“你呢?”

宋自樂偏著頭想了想:“我?還沒決定哪——先看看情況再說吧。”

洛倫佐帶著笑容打量他,“你是個聰明的小孩,早就知道我是誰,不是嗎?”

“然後呢?我隻覺得你是個很有感覺的人!”

“即使我綁架了你爸爸嗎,嗯?”洛倫佐還是在微笑,但是笑容裏已經開始隱隱出現了一絲潛伏的危機,“你心裏就一點恨意也沒有?”

宋自樂背靠著橋欄,手一撐坐上去,晃著兩條腿,“爸爸是什麼?提供精子的男人?我應該憤怒嗎?可是我真的不生氣,我的宗旨是隻要別當著我的麵,就是打死了也不關我事。”

“那麼現在,你又跟過來幹嗎?”洛倫佐突然露出一個無聲的深深笑靨,“你應該知道我不是去別人那裏做客的吧?”

“你放心!我隻是去看熱鬧,你們打架的時候我會避開的!”宋自樂指著自己,“還有啊,我很能幹,起碼能幫你們把冰彥帶走,你就當找了個搬運工。”

洛倫佐思考一秒,“成交。”同時右手輕輕往少年的肩膀上拍下去,“那麼,有勞你了……”

“不客氣!”宋自樂剛走一步,不祥的預感湧上天靈蓋,“上當的感覺真討厭啊……”嘟囔完畢抱著橋墩子滑坐在地,呼呼大睡。

“最近市政府修路,十大夜景變成九大,有勞你在這兒充當一會兒最後一景。”洛倫佐蹲下來,捏了捏宋自樂的臉頰,笑容親切慈祥,“你小子可是重要道具呢,要是繼續活蹦亂跳不聽使喚,呆會我的事情就不好辦了。”

解決掉這個跟屁蟲,洛倫佐重新把目標轉向已經走遠的嘉睿,“喂!難道你知道去哪裏找人?”這一句話成功阻止了他的步伐,“可是……我知道噢。”

後者站住,但沒回頭。

“不如做個交易吧。”洛倫佐笑盈盈地跟過來,“我幫你問出七星社總部的下落。”

“你能嗎?”

“最近,我找到一個人類基因學工程師,一直在研究著‘長壽’這個課題。而且現在看來,好像離成功並不太遠了,如果被他攻克的話,人類從下一代新生兒開始,所有人的自然壽命至少可以增加到200歲以上。”洛倫佐答非所問地回答他。

“真是的,為什麼要這麼貪心呢?我看不出200歲,300歲,甚至長生不死又有什麼意義。除了加速消耗本來就有限的能源,增加地球負擔之外,還能做什麼?人類的占有已經遠遠超出大自然的給予了。”

嘉睿回身,斜了他一眼,“廢話少說。”

“本來就這麼簡單而已,可是很偶然的,我在他那裏發現了一個麵具。”洛倫佐比劃了一下,“真是無巧不成書。十二人長老會中的其中一個,原來竟是基因生物學博士兼未來生化公司的老板宋允恒。沒辦法,每次會麵都戴著麵具,除了你、我、芳雍三個人,其他的我並不知道底細。”

嘉睿皺了皺眉頭,似有所悟,“他在哪?”

“我給他下了軟禁的咒語,囚禁在狄奈思城堡那裏。”洛倫佐說,“你還記得那個紫色的麵具吧?在我們進入長老會之前,他已經是資格較老的成員之一,我想,關於七星社和聖隱會,他或許會知道得比我們多噢。”

嘉睿彎起食指,抵在嘴唇上,半晌,緩緩點了一下頭,“……明白了。”

“大概還有10分鍾就會失效。”洛倫佐一隻手指一隻手指地拉下那雙舊手套,淡淡地注視著自己左手的掌紋,“雖然比想的要快一些,但我早有心理準備。長老會十二人之一,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嘉睿掃了一眼,他的手心裏有一條蜿蜒的紋路,發絲一樣的細,鮮血一樣的紅,好像活的生物正在慢慢遊動,並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一點點縮短,大概十分鍾後就會完全消失。這是洛倫佐與生俱來的能力,毒。

帶著神對人類的詛咒,他成為一個天生就身帶劇毒的嬰兒降臨人世,而且隨著年齡的增加,他可以隨心所欲地合成各種各樣的毒素,釋放出去,並牢牢控製它們。

他的恐怖顯而易見,如果願意,洛倫佐可以毒死全人類,單憑那雙手。

“最好快一點,宋允恒本身就是生物學博士,對毒素亦有一定程度的了解,加上他的異能力是‘記取’——一旦捱過一次劫難,他那些特別的細胞就會記載下對方施與他的攻擊,並在24小時內自動轉變為可供自身運用的能力。”

洛倫佐望著表情淡漠的嘉睿,這樣緊迫的時刻,他們兩個都鎮定得仿佛麵對的不是一件生死攸關的事,以及一個可怕可敬的敵人。

短暫的思考時間過去,嘉睿開了口:“這麼說來,如果我問不出究竟,並且用盡所有能力都無法擊敗他,死的就一定是自己了。”

“沒錯。”洛倫佐笑盈盈地回答:“你一定要想清楚哦。如果對他出手,你就是正式與長老會為敵,那些老家夥一定會以為你跟我同流合汙,那時你就沒有任何申辯的機會了。”

“誰叫他們先惹我。”嘉睿隻是這麼冷冷地回答道。他修長的手指握住油漆脫落的大橋扶欄,而下一刻,他那有些寬大的白色襯衫暴露在突如其來的獵獵風聲中,泛起月色與冬雪交相輝映的銀白光澤。

“走吧。”

一條隻能向前再也無法寰旋的道路,在這個夜裏,從這個門口,延伸。

命運女神克洛托的紡車開始轉動,她美麗的指間流瀉出牽扯人間萬物的絲絲線線。

沒人可以抓得住。

在峭壁上荒廢的一座建築物前,他們停下了腳步。這完全是一幢毫無生氣、已經死去的樓,纏繞在牆上的爬山虎藤蔓,昔日的綠褪盡顏色,變成枯枝沒有靈魂地繼續依附,風一吹便響起了剝落的聲音。和那些腐爛得不徹底的樹葉躺在一起的是條死蛇,張著口露出尖牙,不知道是一場怎樣的橫禍終止了它的獵食行動。

隻有偶爾經過的烏鴉抓住顫動的樹枝停在上麵,“啊——啊——”地叫著,連聲音也孤單淒涼。等不到回應,這位客人便匆匆地展翅離去,隻有仍在顫動的枝頭給這番景致帶來了暫時的變化。

“別看這裏這麼陰森,它可是這城市裏龍脈中龍頭的所在。”在任何地方都能開玩笑的洛倫佐,此刻當然也是輕鬆自在地用導遊的語氣對嘉睿解釋。

“反正不是我住。”

沉重的大門吱呀一聲向兩旁開啟,裏麵也是一副蕭瑟景象。窗戶上的玻璃碎裂,冷風往裏灌,沒有任何家具的殘肢,蜘蛛網結得滿梁滿柱都是。

銀色的月光下,無數蝙蝠帶著喧囂從各個窗口飛入,在廢屋天花板上空盤旋。其中三隻體型巨大的黑蝙蝠穩穩抓住牆壁,倒掛在三條不同的房梁上,長達數米的薄翼收攏,把身體緊緊地包裹起來。

空氣中產生了氣流的漩渦,餘下的蝙蝠爭先恐後地投身其中,迅速彙集,濃密到一定程度後,肉眼已經分不出那究竟是蝙蝠群還是一片黑霧。房梁上的三隻大蝙蝠翻落在地麵,與狄奈思一起張開鬥篷,禮帽下是三張堪稱人間絕色的麵容。

“巴黎親王瑪蒂斯,威尼斯親王博洛納帝以及倫敦親王藍斯。”狄奈思介紹同族的聲音如同絲綢上滾過的珍珠,充滿幾百年前那個時代的上流社會所特有的華貴教養。他掀開另一邊鬥篷,彎曲的手臂上架著一個失去意識的男人。大概是藥性快過,他動了一下,狄奈思就勢鬆手,讓他摔在了冰冷的地麵上。

男子看起來不過三十開外的年紀,身材高大結實,有著一身古銅色的健康膚色。實際上,他起碼已經活了超過五十年。他的學位證書、獎杯、學術報告、履曆和簽過名的機密文件可以堆滿一整間麵積可觀的屋子,他名下公司和工作室為他帶來的金錢收益多到讓人無法想象。然而所有這些加在一起和他所創造的“生命奇跡”比起來,隻能算是九牛一毛。

洛倫佐半蹲下來,帶著友好的口氣喚道:“宋先生。”

男子緩緩動了動,睜開了眼睛。隨著他的掙紮,白色工作服外別著的名牌落了下來,洛倫佐撿起它瞧了一眼,抬起眼笑著把它又別回男子的胸前,“生化學界的奇葩宋允恒先生,歡迎做客這個美麗的城市。”

短短幾秒鍾,男子已經完全清醒了,他的眼神恢複了生氣,手腳也充滿了力道。換作任何人恐怕都不敢相信世界上竟會有這樣的人——不管什麼樣的藥物作用在他體內,那些奇特的細胞都會立刻像最精確的儀器一樣分析並釋放出相克的物質。

“宋先生,我想,單從天生的能力來看,你我可能算是天下最默契的搭檔了。”洛倫佐的話不無遺憾,“對不起,口誤。不是搭檔,應該是對手。”

宋允恒手撐地麵,慢慢地坐起來,他所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先在身上各個口袋摸索,掏出一副折疊的眼鏡,慢條斯理地戴上,然後才開口。聲音渾厚充滿磁性,和他的外貌一樣不應該屬於五十歲左右的男人所有:

“讓我想想——難道我這裏有什麼各位感興趣的東西?”

“是有一樣。”洛倫佐笑著說,“你的性命。”

他猝然出手,直擊對方臉部。這不過是試探,結論讓他略微有一些吃驚,並不是對方比他更快地閃開或者接住,而是……

宋允恒竟然一動不動,紮紮實實地挨了一拳,口腔裏的牙齦有一些鬆動,嘴角也翻出一點紅色的血沫,他抬起手來把它擦掉,並伸出舌尖抵了抵牙床。

“你已經失蹤了將近十年,你的下屬、助手、工作室成員,甚至妻子、子女,全都不知道為什麼一個活生生的人會憑空消失。”洛倫佐收回那隻攻擊的手,任它搭在膝蓋上隨意地垂下,“雖然你以前就一直是個工作狂,很少回家,不關心妻子,但起碼大家都知道你除了實驗室哪也不會去,因此你失蹤後還曾經引起過國際警方大規模的搜尋行動。”

宋允恒像聽別人的故事一樣津津有味,他的臉上甚至出現了樂在其中的表情。

“說實在的,十年前的事我已經不太記得了。不過你的話對我回憶過去有很大幫助。”他摘下眼鏡,揉了揉鼻梁,又把它戴回去,“那與你又有什麼關係,年輕人?”

洛倫佐伸出手,一點一點地抓緊宋允恒的領口,猛地提起,直視著他問:“你真的不知道自己這十年在做什麼嗎?”

被揪著領口的宋允恒也不掙紮,眼光淡漠地注視著對方。隻有在這樣的時刻,他才會顯示出超越了外表年齡的滄桑。那確實是一個長者看後輩的眼神,帶點居高臨下的嘲弄,但完全沒有惡意——或者說,沒有明顯的惡意,那種東西隻有心思低等的人才會流露出來,一個成熟的、各方麵都接近完美的人,即使胸懷滔天的險惡,臉上所能表現出來的程度也不過就是輕輕一笑而已。

“人體內隱藏的奧秘,和宇宙比起來有過之而無不及。”宋允恒緩緩地說,“實驗本身是沒有對錯、正邪之分的,我從沒帶著任何利己目的去進行實驗。”頓了頓,他補充,“每一個實驗。”

“如果這是謊言,那你就是一個偽君子。”洛倫佐冷冷說,“如果這是你的真心話,那你就是一個瘋子。”

“你在幾十年的實驗裏殺過多少動物?你從未失敗過嗎?你失敗的那些實驗品是如何處理的?看看你的樣子,真可惜我手邊沒有鏡子……”

洛倫佐扯下博士胸前的名牌,揚起的聲調中,名牌被狠狠砸在了地上。

靠在門口的嘉睿一直對屋裏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那激烈的聲音也不過是讓他淡淡地側過臉,看了一眼洛倫佐而已。十四年前他就是這個樣子,當場摘下麵具,然後憤然離開了長老會雕刻著複雜精美植物花紋的紅木桌子。

緊接而來的寂靜大約持續了兩三秒鍾,宋允恒突然輕輕地笑了兩聲。

“我想起來了,你的樣子。”

他低下頭,握住洛倫佐揪住他領口的那隻手,洛倫佐覺得一股力量從指尖貫穿到手腕,使得那隻手暫時失去了活動的能力。宋允恒慢慢地把他的手剝離自己的領口,平靜地推了推鼻梁上下滑了一厘米的眼鏡。

宋允恒突然鬆開,洛倫佐收回那隻手,兩個人之間隔的距離不足半尺。“洛倫佐·拉菲克,讓我們找了十四年的昔日同僚——我應該早一點想起來才對,那麼事情就不會這麼複雜了,很多不必要的話就可以省掉。你的目的我很清楚,也很理解。我甚至同意你殺我,隻要你有那個能力。”

一聲呼嘯自屋子某個角落響起,蒙滿灰塵的玻璃發出刺耳的崩裂聲,月光織成的紗網裏,無數晶瑩的碎末和灰塵模糊了視線。隻見巨大的鬥篷飄過空中,倫敦親王藍斯如一道黑色的利矢射向宋允恒。

“小心,他畢竟是長老會的人!”洛倫佐的聲音夾雜在另外兩聲呼嘯中,巴黎親王瑪蒂斯與威尼斯親王博洛納帝也化為有著黑色巨翼的蝙蝠加入戰局,局麵迅速變為三對一。

三道黑影如同一張彌天大網蓋下,宋允恒的手中沒有任何武器,周圍不過是些腐朽的木頭和零散的石子,根本不足以用來進攻和防衛。眨眼間他已被洶湧的黑色波濤層層包圍,就像被巨獸吞噬的餌一樣無力反抗。

事情好像順利得過頭了,洛倫佐和嘉睿交換了一個眼神。狄奈思依然靜靜地注視著不斷收縮律動的那片黑雲。

一個悶雷突然在屋頂上空響起,由於靠屋子太近了,氣流爆炸開來,本就十分脆弱的房子立刻分崩離析,三人原地未動地站在一片廢墟上,月光依舊,隻是此外還有一道道異常的幽藍閃電在頭頂上空的雲層裏來回穿梭,像一條鱗片閃閃發光的巨龍。

“是雷暴。”嘉睿半仰起臉看著天空,得出結論。

另外兩人覺察到了什麼,目光緊緊地絞住了那團黑網。不出所料,那些閃電並不是來自於天空,而是自那網裏發出。透過一絲絲的縫隙,隱約可見裏麵幽藍色的光體一明一滅。

“離開他!”狄奈思高喊了一聲。

層層包裹的黑網自四麵八方迅速分開,化為三道身影落回地麵。再看其中的宋允恒,完全毫發無傷。

“我的血不好喝吧?”他抬起兩臂,手中各持一個幽藍色的光球,當他兩隻手靠近時,光球中所含的巨大電流便發出警告般的低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