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五吃晚飯時,夏荷問李尚:“等一陣真的要把大黃關在院壩不讓它出去?”大黃是條土狗,正在桌下啃骨頭。李尚眼睛開始濕潤,歎了一口氣,說:“關了吧,今晚上就不讓它出去了。”
蘇媛不明原因,拿眼看著李尚,夏荷說了關狗的原因一一去年的臘月二十六淩晨,夏荷起床給孩子換尿布,隱約聽到大黃在院門外啃東西,還不停的打著歡,忙叫醒李尚,兩人開門一看,見石梯上堆著許多臘味,打著手電仔細檢查,有雞、魚、兔,都是醃製好後用柏枝煙熏了的,還有幾隻大團魚,因為鮮活用草繩紮得結結實實的。這一堆臘味花色各異,有肥有瘦,大小不一,分明不是出在一條豬身上,足有近百斤。當時謝佳住在觀景台,龍女還沒來,幾個人把臘味搬到院內來,堆在屋簷下,夏荷問,莫不是有人托哥辦啥事?謝佳說放下不打聲招呼曉得是哪個?李尚心裏明白:這是本隊社員和來過觀景台的熟人送來的,不然大黃會叫,看這些物事不是一個兩個人送的。李尚有個規矩,從不收禮物,如果你非要放下,他就付錢。臘月二十六是九龍山一帶孝敬長輩的日子,家裏的長輩都會收到子侄輩孝敬的過年貨。這堆過年貨,是鄉親們的一片心,他決定收下。在天亮前的幾個小時裏,大黃不時在院外狂吠,還有人奔跑摔倒的聲響傳來,隻好把大黃關進院裏,這天夜裏前前後後收了一百二三十斤。李尚自家也殺了豬的,對這種無法拒絕的禮物,李尚在笑納的同時隻有一個心願,今後多幹實事,讓群眾的生活過得再好一點。這種事他也不好在外說,因為說不清道不明,對老李家的長輩都沒提起過,隻是搬回城裏不少,也送給老師一些。
正在擺談時,桌下啃骨頭的大黃丟下骨頭,狂吼著向院門衝去,敲門聲中傳來陌生而熟悉的聲音:“李哥!李哥!李哥是住這嘛?”是曾凡,在白馬中學教書的老同學曾凡!吳銘死後,兩人就沒見過麵,隻是偶有書信往來。聽到是他在叫門,李尚奔去開了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這踩著飯點來的老同學肯定沒吃飯,忙叫再炒幾個好菜。
曾凡滿眼血絲,一副逃難路上又被人暴打了一頓的模樣。他直接把曾凡迎進堂屋坐下,端來自己的茶杯,說聲我去給你安排飯。一進廚房便對蘇媛小聲說:“是老同學曾凡來了,如果他等會兒認出你來,就說你是青龍請來培訓宣傳隊的,是團裏派來的。”蘇媛莫明其妙,小聲問誰是曾凡?李尚說:“初小時不是跟你同桌嗎?你忘記了?”蘇媛想了想:“不會是小鼻涕蟲吧?”李尚點頭說:“就是。”李尚要蘇媛也去見見,夏荷忙噓了一聲:“要用腦殼想了再開口,莫說漏嘴喲。”
蘇媛一進門叫了聲:“鼻涕蟲,聽說你當老師了?你班上的鼻涕蟲多不多?”曾凡一愣,抬頭見一位大美女進來,約一思忖,強作驚喜地說:“喲,是黃毛啊!你咋個在李哥這兒?”
曾凡吃飯時,趁李尚去上廁所,蘇媛抱著留留,悄悄地對他說:“他肯定出了事,而且是大事。”李尚問露沒露口風?蘇媛搖了搖頭,對曾凡的到來,連夏荷也不住的向李尚露出詢問的目光。李尚豈能不明白。
曾凡三下兩扒的填滿肚子,見夏荷準備收撿碗筷,蘇媛在桌邊給留留喂羊奶,一邊用衣袖抹嘴,一邊不停的向院壩坎邊的荷池方向看。李尚明白,領頭向荷池走去。一到荷池邊,曾凡“撲嗵”一聲朝李尚跪下,李尚將他提起來,曉得有狗屁事找上門了,這荷池是嬌嬌心中的聖地,豈是放狗屁的地方!扯著他出了觀景台,下到新村大路上。
這新村建好後,遠觀近看都很養眼,居住也很舒適,毛病就是家家都有廁所豬圈,一到夏天是蒼蠅滿天糞香撲鼻。當地社員千百年都是這樣過來的,一幫知青卻難受。糞坑位於石坎下方,觀景台又高懸青龍河岸,倒還沒啥糞香味道。隻是位於路盡頭,每天在路上來來往往,味道確實很香。李尚打算趁正月農閑修幾個大的沼氣池,把糞坑來一個徹底的根治。
在觀景台的糞坑邊沿聽了曾凡的講述後,李尚真想來句“草泥馬!”他平靜的問了句:“需要多少錢?”曾凡說:“說的是兩百塊可以擺平。”李尚說:“還是多拿點吧。”曾凡說:“夠了,多了我也還不起。”李尚說:“錢是必須還的,親兄弟還明算帳,你可以慢慢還,利息就算了。我現在忙得很,隻能連夜出發,爭取明天趕回來。你我是兄弟情分,這種事我隻能幫你一次!你能保證,沒說半句假話?”曾凡保證都是實情,又遲疑地說:“我身無分文,是走路來的,這六十多公裏的路,我怕走不動也。”李尚說:“租個車吧,我這有車,車費我先墊付,你以後必須還我。”曾凡連說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