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1 / 3)

年年的陰謀與愛情(一兩)

等到秋天的時候,他們會在校園裏重逢。

也許他們會重新地真正地成為一對情侶……

想到這裏年年羞澀地笑了,眼裏的淚花還沒有幹呢!

1

事情是這樣被揭發出來的。

某一堂無關緊要的選修課,某一位同學忘記了帶書,於是找到某位老鄉,把課本借來一用。這本來是學校裏再平常不過的事情,唯一的意外是這本借來的書上,寫滿了一個人的名字。

年年、年年……

無數個年年。

也許這家夥在填詞,或許在抄詩,歲歲年年花相似之類……這位同學完全沒有來得及做如此風雅的猜想,因為,與她隔著三個課桌的地方,坐著一個女孩子,姓宋,名年年。

呀!在八卦事業如此風火的時代,這件緋聞閃電一般照亮了學校的天空——趙堂暗戀宋年年。

不錯,肇事者正是在學校稱霸籃壇的趙堂,身高將近一米九,屬於四肢發達,口角沉默一類,沒想到不動則已,一動驚人,鐵漢柔情,愈加動人。

年年為此遭到無數人的追殺——宿舍的姐妹首當其衝,非要她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可憐年年敲破腦袋也想不起來趙堂長什麼樣子。隨之而來的,便是樓梯間、走廊、食堂、路上種種指指點點的手勢和目光,中間夾著一兩句“咦?趙堂喜歡的是她?”間或傳聞有誤,變成:“她喜歡趙堂?”

向來與溫柔嫻淑逆來順受等等字眼搭不上邊的年年,一拍桌子火了,找到傳說的那間教室,殺氣騰騰地站在了門邊,大喝一聲:“誰是趙堂?!”

角落裏慢慢站起一個大個子。

年年盯著他,帶著憤恨,一字一字問:“就是你喜歡我?”

趙堂一下子紅了臉,那麼高的一個人,杵在那兒說不出話來。

旁邊有人看不慣年年毫不留情的逼問和囂張,冷冷插了一句:“喲,還找上門來了嗬……”

大部分人都一副看好戲的神情,瞧著單槍匹馬而來的年年,跟著底下一陣竊笑。

年年氣勢逼人,趙堂沉默,寂靜之中有一種劍拔弩張的對峙。

“對不起。”對峙中趙堂說話了,語氣有些急促,然而字字發音清晰可辨,每個人都聽得一清二楚,“我不喜歡你。”

梁子從此結下了。

那天年年的臉色讓宿舍裏所有的姐妹打了個寒顫——沒見過那麼酷厲的神色,這副模樣的年年,不用化妝就可以拉去演少年版的滅絕師太。

經過宿舍大會,得出一致結論——這件事情完全是決策上的失誤!

“你怎麼能一個人跑去呢?”

“而且當著那麼多人……”

“估計人家是不好意思承認,其實心裏麵照舊喜歡你。”

“那是,不然書上寫滿你的名字?”

“不過那家夥也過分了點,當眾來那麼一句,誰受得了?”

這句話說到正點子上了,年年倏地抬起了頭,眼中閃現寒光,姐妹們再一次來了個集體寒顫。

“趙堂,哼哼。”年年冷笑,“我會讓他知道得罪我的下場。”

曆史和事實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訴人們千萬不要得罪女人,尤其是年年這種女人——年年是哪種呢?就是那種有點容貌,有點心眼,有點脾氣,有點驕傲的女孩子。

最重要的是,她是天蠍座的。

而趙堂,估計從來沒有看過星座詳解之類的東西。不知道天蠍座的人記起仇來到底有多麼可怕。

2

報複趙堂的計劃就是在那天晚上製定下來的。雖說沒有達到天衣無縫的地步,但其陰狠程度已經讓姐妹們咋舌。

一句話,趙堂不是喜歡她嗎?很好,很好,她就讓他喜歡,不喜歡也要引得他喜歡上,讓全校人都知道趙堂喜歡宋年年。然後,宋年年同學就挑個理由光天化日光明正大地把趙堂一腳踢開,鞋都不擦一下。

這計劃說複雜也不複雜,說簡單也不簡單。起初的時候,姐妹們輪流陪著年年混在籃球賽邊上當人棍——傻看。用年年的話說:“真不知道籃球到底有什麼意思?壓根兒就是幼兒園玩皮球的升級版,無聊透頂。”

偏偏還有那麼多人喜歡看。趙堂的身手也確實不錯,那天在課堂上看著他那麼一個大塊頭,到了籃球場上,全身的神經都像調整過似的,彈跳、運球、扣籃,動作行雲流水,很有一幫女生在旁助陣喝彩。年年一連去了一個星期,除了那幫女生照舊指指點點,趙堂居然沒有半點反應——他的眼裏隻有球,估計根本沒有發現他的後援會中多了她的存在。

那天,老天爺開了眼,上帝借了不知哪個笨蛋的手,籃球長了眼睛似的向場外飛出,眼看就要砸著年年,年年正百無聊賴地喝著酸奶呢,眼見麵前球“呼”地擦過來了,還沒明白過來呢,一隻手探了過來,幾乎沒看到他怎麼動作的,極具危險氣息的球就到了他手裏,人群裏頓時發出陣陣歡呼。

是趙堂。

居然是趙堂。

趙堂也愣住了,顯然沒有想到年年在。

兩個人都似被嚇住了,隊友見機,紛紛發出呼哨:“嗬!英雄救美!”

然而救完美的英雄卻突然變成了傻子,握著球,再一次杵在當地。

年年驚魂初定,穩住心神向他一笑,“還不回去打球?”

一語驚醒夢中人,趙堂連忙跑回去了。

可是這場球賽,趙堂的發揮嚴重失準,沒進到球不提,連傳球都成問題,神經再一次被改造了,這一次他成了木偶人,手腳關節,從來沒有那麼不聽使喚。

接連幾次,隻要有年年在,趙堂就要被隊友罵個狗血淋頭。然而再怎麼樣罵,他的耳朵隻聽到自己的心跳,別的聲音一概聽不見,眼睛隻看得到眼前三寸地,球不知飛在哪裏去了。整個人的耳鼻身心意,全用在了感應那一個人的存在:“她在看我。她在看我。她在看我……”似魔咒,似巫術,籃球才子趙堂徹底淪陷了。

最初的進展,開始於一瓶水。

當然是年年送給趙堂的,女朋友或者準女朋友都愛這麼幹的——在他滿頭大汗的時候送上滿心滿口的清涼和滋潤。

這樣做的時候,女孩子們的心裏是充滿了溫柔的吧。

然而年年溫柔的背後,魔鬼伸出了長著角的腦袋,咧著嘴笑,“喝吧,喝吧,使勁喝吧!哼哼,你今天喝得有多歡,明天就有多慘!”

對於這場陰謀,趙堂一無所知。當他看到年年遞過來的那瓶水,隻覺得腦袋嗡地響了一下,沒吃過豬肉還同見過豬跑?隱隱約約,他想到了某個可能性,然而這個可能性對他來說太過盛大,太過美麗,太過遙遠,以至於不敢想象。

手卻沒有經過大腦,接過了水。然後“咕咚咕咚咕咚”,三大口,喝完了整瓶水。

年年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生平第一次見識到什麼叫牛飲。

他瞧見她水潤潤的、一望無際的杏仁似的雙眸,驀然又慌了,刹那間又成了木偶,血色湧上麵頰,不知是因為激烈的運動或是其他原因,支支吾吾,語氣照舊急促,然而語音剛好清晰到讓人聽得明白:“你、你明天還是不要來了吧?”

這句話聽在年年耳朵裏的感覺,無異是當頭狠狠一大棒,而且是毫無前兆的一棒子。他在球場上的失常,他喝水時的激動,年年可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她咬了咬牙,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臉白了,一字字問:“為什麼?”

趙堂的臉更紅了,眼睛也不敢看她,用力握著那隻空瓶子,捏著“嘎嘎”直響,變了形,才有力氣說:“你、你在這裏,我就不會打球了!”

說完這一句,趙堂再也沒有站在她麵前的勇氣,飛快地飛速地,飛奔似的,回到了場地。

簡直像隻逃命的兔子。

年年一下子就笑了出來。

“沒見過這麼膽小害羞的男生!”年年躺在床上跟姐妹彙報今天的戰果,“白長了那麼大個子!”

望著雪白的蚊帳頂,她也忍不住悄悄加上一句:但是,也怪有意思的。

跑得那麼快,好像被人捅了一刀似的。

說話的樣子……臉漲得那麼紅……還有他喝水的模樣,又像是八輩子沒沾過水。

嗨!那麼個傻大個!

年年忽然有點不忍心了。

全世界都知道趙堂和宋年年是一對了,兩個當事人說過的話加起來卻超不過五十句。

趙堂打球的時候,她會在旁邊看,拿水。在食堂的時候,趙堂也會打好飯菜等著她。兩人麵對麵坐一張桌子,趙堂做的多半是埋頭大吃,很快碗便見了底,然後就等她吃完,送她回宿舍。

年年真納悶,別的情侶,是不是都像他們這樣呢?要真是,談戀愛簡直比打籃球還要無聊。

可是不對呀,宿舍裏的姐妹們,生日節日收花收禮物,收得不亦樂乎。算她運氣不好,高不成低不就,至今還是單身一個——哦不對,她現在有一個男朋友了,雖然是預定要甩的。

怎麼想怎麼鬱悶,某天飯桌上問趙堂:“嘿,你喜歡我?”

那時趙堂滿嘴都是飯菜,聽著一愣,差點當場噴出來,連連喝了好幾口水,才把氣喘勻了,血色又慢慢地升上了他的臉,他呼啦啦繼續扒飯,含糊不清地反問:“問這個幹啥?”

年年很沒麵子,但又忍不住不問:“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我之前對你一點印象都沒有啊!

趙堂的回答更含糊了:“有一天……有一天我在打球,你在球場外麵走過……”

然後便沒了下文了,再問,就是:“然後我就看到你了。”

年年再接再厲,“你對我一見鍾情?”

一見鍾情?

趙堂為這四個字愣了愣。

是一見鍾情嗎?那天球滾出了場外,他去撿的時候,差點撞上一個女生。女生被他嚇了一跳,起初的時候有片刻迷惘,然而轉瞬之間,臉上就有了怒氣——他在那天才知道,一個女孩子生起氣來,也可以那樣好看!她的眉一皺,眉一瞪,杏仁般的眼睛,水潤潤的光芒,整張臉散發出彩虹般的七色光暈,是上天展現給他的魔術,他呆呆地看著,直到女生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走開。

他戀戀不舍地目送她的背影。

眼睛比大腦的反應更快,記住了校牌上的名字。

年年。宋年年。

3

趙堂不知從哪裏打聽到年年喜歡吃核桃,一天下午,拎了一袋子到年年宿舍樓下,“喏,給你。”把袋子一遞,也沒有別的話。

年年嫌他悶,回宿舍的時候把袋子憤憤地往桌上一擱,開始後悔自己的計劃,踢了他又怎樣?得白白賠上自己的大好光陰。

姐妹們回來,見到核桃,個個拎起來吃。

“喲!剝得真好,顆又大,又幹淨!”

氣悶中的年年這才發現核桃都是剝好了的——

於是她想起來了,某天上街的時候,她在挑零食的時候說的一番話:“超市裏賣的核桃肉都是經過加工的,沒味,手剝的呢,又太麻煩,而且剝得不好,肉和渣子全混在一起,根本沒法吃。”

輕輕放了一顆在嘴裏,喀嚓一聲脆響,伴著濃濃的香,核桃獨有的滋味在舌尖上彌漫開來。

這味道吹開了氣悶,她一骨碌坐了起來,當天就吃了個精光。

第二天裝著不經意地問趙堂:“你常吃核桃嗎?”

“一般。”

“哦,剝得倒挺好嘛!”

趙堂笑了笑,牙特別白,“好吃嗎?”

“好吃。一下就吃完了,隻是剝那麼多,一定很辛苦吧?”

“不辛苦,不辛苦。”趙堂連忙否認,“其實不是我剝的,宿舍裏有人家裏專賣核桃的,那些都是現買的。你喜歡,我讓他天天從家裏帶來。”

年年滿腔的柔情頓時泄去大半,咳了一聲,敷衍道:“那好。放假的時候你可記著幫我跟他訂一大袋,我帶回家去吃。”

趙堂點頭答應。

瞧著他端正肅穆的模樣,一點也沒有柔情蜜意的味道,年年忍不住氣上心來,半軟半硬地扔下一句:“趙堂,你這人什麼都好,就是沒什麼意思,以後要改進啊,不然被甩了都不知道哦!”

說到後麵,故意放軟了語氣,仿佛開玩笑似的模樣。

趙堂當然沒聽出來這話裏的意思,他隻是看著年年,有一種輕輕軟軟的滿足,慰燙著他的心。

在臨放假前的一個月,發生了核桃事件。

主要的導火線,是趙堂每隔兩天便送上門來的手剝核桃。姐妹們吃著開心,又打聽到有地方可以買,紛紛托年年向趙堂的舍友訂貨。年年跟趙堂提了幾次,趙堂有些遲疑地答應了,連續充當了一個星期年年宿舍的集體核桃送運工,第八天告訴年年,那位舍友家裏最近很忙,恐怕顧不過來這邊的生意,而且快考試了,他隻能爭取到年年那一份。

年年嘴上說沒關係,心裏麵卻十分像夾了根魚刺,每一個呼吸都不舒坦,走路的步子忍不住加快了,心裏一聲緊著一聲,逼問自己:“為什麼?!為什麼要在這樣一個人身上浪費時間?什麼計劃,什麼報複?要甩他,好啊!時候也到了啊!誰都知道你們在一起了啊!”

一連串的聲音在胸中激起回蕩,她猛地停下腳步,回身看著他,冷冷地問:“這個時候,你不是該去打籃球了嗎?還跟著我幹什麼?!”

她生氣了!

傻子也看出她生氣了!

趙堂追出去兩步,終究停了下來。

第二天,年年室友們要的核桃準時送到了門上。

年年沒有下樓。

是的,時間到了,計劃,該走圓滿的最後一步了。

年年親自找到趙堂所說的那位室友,向他提起買核桃的事——從今以後,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宋年年生活裏的每一天,每一件事,都不和趙堂沒有關係。

她要明明確確地向所有人宣告,趙堂嘛……我們已經分手了。

他不適合我。

一直是他追著我,我才和他在一起。

現在彼此了解了,覺得沒有必要再浪費時間。

各種各樣的回答她都想好了。

她是躊躇滿誌地找到那傳說中賣核桃的室友,挑中了他去傳遞這一個信息,一切,早已計劃周詳。

然而那名抱著籃球的男生居然以一種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著她,吃驚地問:“賣核桃?我們家?我?”他指著自己的鼻子,“你聽誰說的?!啊,啊,是了,是趙堂是不是?那家夥整天剝核桃剝瘋了,一天到晚我們宿舍堆滿了核桃殼,真的快成賣核桃的了!”

年年震得倒退兩步,半天找不回自己的聲音:“什麼?”

她受驚似的,仔細回憶每一個細節,不容落下任何一絲蛛絲馬跡。哦,是的,每次提到核桃的價格,他總是支支吾吾……從送她第一袋核桃之後,他就很少有時間去打籃球……他的手上總有細小的傷口,身上總是核桃的味道……她還曾經開玩笑,說他就是顆硬邦邦難剝又難敲的核桃!

然而他隻有微笑。

笑意那麼淡,藏得那麼深,隻在瞳孔深處!她是個多麼浮躁膚淺的人,從來不懂得深入地去了解他,去了解他沉默中的溫柔,嚴肅中的細心。

他對她的喜歡,居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4

那天,他們分手了。

那場麵,和年年想象了千百次的內容截然相反。

計劃中,她淡淡地提出分手,然後趙堂痛不欲生地請求她留下,她當然是那隻不吃回頭草的好馬,而且——分手的一幕,就是促使你我在一起的原因,我親愛的趙堂,親愛的傻大個,你不會明白,那天在你教室裏對我說的那句話,是個多麼重大的錯誤!

她在自己欣賞的目光中婷婷嫋嫋地離開得罪過她的趙堂。

多麼優雅的報複。

可是事實上,是她跑著去找趙堂,跑得那樣快,說不清心裏是什麼滋味,每個關節都點著一把火,渾身上下都是滾灼的痛,然而心裏麵,卻有無邊的寒意——她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麼,像一個噩夢中的人,明明知道不願去做,卻偏偏要去做!

她要去找趙堂攤牌!

宿舍裏空蕩蕩的,這個傍晚時分,打球的打球,出去玩的出去玩,這樣的年紀,都是閑不住的主,哪裏肯老老實實待在宿舍?然而門開處,趙堂坐在桌子旁邊剝核桃。

剝核桃!

核桃已經不是她最愛吃的東西,在這一個刹那,一個個核桃都變成了針,變成了刺,變成了對她最大的嘲諷,她站在門口,氣息不穩,就像那天,氣衝衝跑到他的教室找他算那寫名字的賬一樣,她的眼裏迸出急淚,大聲道:“你剝這些東西幹什麼?!”

趙堂很意外,有些慌亂地想把東西收起來,當然也知道這隻是徒勞,“我反正閑著沒事,就幫忙剝一剝……”

“是,我多謝你的核桃!”年年站在門口,拚命忍住眼淚,拚命裝出一副毫不在乎的冷酷的神情,拚命用想象了千百次的語氣開口,可是才吐出一句話,整個人就崩潰了,“你個傻瓜!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你!跟你在一起,隻是為了甩掉你!讓所有知道我甩掉你!你以為我會喜歡上像你這樣的傻瓜嗎?剝幾個核桃算什麼?幾個核桃就可以追到女生嗎?趙堂,你太蠢了!我今天就是來跟你分手的!我處心積慮了這麼久,終於等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