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第一章(2 / 3)

帶著哭泣的顫音,她說完了這番話。趙堂直直地站在她麵前,眼睛直直地看著她,半天,他忽然笑了,伸手去拉她,“年年,別這樣。我是怕你擔心我剝得辛苦,才瞞著你的。你看,其實也不辛苦。體力消耗跟打籃球沒法比呢!”他說著,溫柔地拭她的淚,“傻瓜,不就是幾個核桃嗎?哭成這樣子。”

他從來沒有這樣溫柔細致過——然而這唯一的一次溫柔,卻是他會錯了意。他以為她被真相感動了,可是事實上,她是準備來報複的!她不是純真善良的小天使,感動在男朋友溫柔而沉默的付出裏麵。他所有沉默與溫柔,都是對她最大的諷刺!她揮開了他的手,呼吸漸漸平下來,以一種冷冰冰的聲調問:“你還記得,那天我找到你的教室,你當著所有的人麵說不喜歡我嗎?”

她的冰冷令趙堂驚異了,驚異湧動著強大的不安,他解釋,又像是賠罪:“對不起年年!你當時那樣生氣,我以為是我的感情騷擾到了你!我從來沒有想過你會喜歡上我,你知道我笨嘴笨舌不會哄人……”

“夠了!”

年年抹了抹淚,聲音已經冰冷得完全符合想象了,可是,為什麼心也這麼冰冷呢?看著他的焦灼和痛苦,為什麼沒有半點得意呢?

“我的確從來沒有喜歡過你。”

“跟你在一起,就是為了當著所有人的麵甩掉你。”

“就像你當著所有人的麵,說不喜歡我一樣!”

年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這些話說出口的,然而從趙堂一分白過一分的臉色來看,她的目的達到了。

她成功地甩掉了他。

她成功地報複了他。

她是一個成功的天蠍座女生。

5

結束了。

趙堂被宋年年拋棄,成為舉校皆知的新聞之一。

年年宿舍的姐妹們並不清楚個中詳情,隻見年年懶洋洋的,試考完了,也不收拾東西回家,覺得詫異,便打趣 :“喂,大事已了,還有什麼放心不下的?那麼一大口汙氣都出了,還不痛快?”

年年懶洋洋地翻了一個身,拿小說蓋住臉。

沒有人看見眼淚悄悄地從她頰上滑落。

她沒有想到趙堂會那麼喜歡她,更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喜歡趙堂。

是的,那個傻大個,說話笨嘴笨舌,除了剝了幾個核桃外,沒做過一件可心的事。可是,他紅著臉說:“你在這裏,我沒法踢球。”

他含糊地說:“有一天……有一天我在打球,你在球場外麵走過……然後我就看到你了。”

她記得那時他眼裏湧動的波光,那樣輕軟柔和。

不,不,不能再想他的好,越是想他的“好”,就越覺出自己的“惡”……是的,在這樣的趙堂麵前,她是個處心積慮的騙子,她是個斤斤計較的小人,她所有的小聰明和小驕傲都成了可憐的作繭自縛。

從那天之後,趙堂再也沒有在她麵前出現過。是的,誰會喜歡像她這樣捉弄玩弄別人真感情的人呢?人都是有自尊的,她受不了他那句不喜歡,他何嚐受得了她接近他的真相?!

年年把臉藏在小說背後,淒淒苦苦地一笑。

收拾東西回家去!好好過個暑假,一切就會變得好起來!整個人不會再像現在一樣被又酸又苦的汁液浸泡著!

來吧,暑假!

她深深吸了一口氣,買好火車票,在擁擠的候車廳,人頭攢攢,她被夾在隊伍裏向著檢票口前行,忽然聽到有人在叫——

“年年!宋年年!”

那麼喧鬧的環境,她卻聽得無比清晰,比這聲音更清晰的,是那高高的個子,隻看了一眼,年年便迅速地掉回了頭,縮回了檢票的大隊人馬裏,不敢再看第二眼。

疼痛竟是刺心的。

“宋年年!宋年年!”

趙堂不依不饒地喊著她的名字,擠進來靠近她,引得旁邊的人陣陣埋怨,他把一大袋東西交到她手裏,“哪,你說要帶回家吃的!”

是核桃。

沉甸甸的,透過塑料袋仍聞得到一股濃香。

見她的手臂一沉,他連忙探手撈住,有些急,“糟,我剝得多了點,你一定拿不動。”

她不做聲,低著頭,一麵把票遞給檢票員。隻希望時間快點過,快點過,不要讓她現在麵對他,她沒用地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麵對他,她想哭,哭裏有愧疚,有歉意,更多的還是傷心。不知是為自己傷心,還是為他傷心。

檢票員攔下了趙堂,“票呢?”

趙堂哪裏來的票?一急,拉了年年的手就往裏衝。一大袋的核桃,怕快有十斤吧?他一手拎著袋子,一手拖著年年,飛快地跑到了站台。把她送上了火車。年年瞧著他高高的個子,身手利落地一一替她安置東西,包括那包核桃。

他不這麼體貼還好,一體貼起來,年年的心都酸了,強忍了一路的淚,憋不住了,當著車廂裏那麼多人的麵,“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你來幹什麼?誰要你來的?我們已經分手了,什麼關係都沒有了!”

“可、可是……這核桃,是在分手之前答應了給你帶回家吃的……”仍是她那樣熟悉的急促語氣,偏偏字字清晰可聞,趙堂說得有些急切,“不管分不分手,我都可以剝給你吃——隻要你喜歡吃!”

年年怔怔地看著他,眼淚流了一臉,看著他近乎偏執的堅定,看著他端正認真的臉,心裏又滾又燙,抹了一把淚,說 ;“傻瓜,傻瓜!還不快下車?!車都快開了!”

“哦哦。”趙堂奔向車門,走到一半,回過頭來看了看年年。

那一眼,揉碎了多少柔情在裏麵!年年隻覺得自己的心也隨著他這一瞥而碎了!

車緩緩開了。她的傻瓜,她的傻大個,跟著車子跑了起來,一麵揮手,一麵叮嚀:“快下車的時候記得叫人來接——這些東西你恐怕拎不動。”

他那麼傻,傻得好像完全記不得她對他的傷害,完全不記得她對他的欺騙……他望向她的目光,永遠是輕軟中帶著點緊張的疼惜,她的傻瓜!胸膛被盛大的衝動鼓蕩,淚光模糊了她的眼睛,她飛快地掏出一本書,飛快地寫下一行數字,飛快地從車窗扔了出去!

車速已經加快了,她把頭探出去,大聲告訴他:“我家的電話號碼!”

已經跟不上車速的趙堂拾起那本書,在列車帶起的獵獵風中愣了愣,風把那句話帶給了他,驚與喜的表情刹那間在他臉上綻放了!

飛揚的眉毛,白白的牙齒,年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他笑起來,是這樣好看!

那是那年夏天,年年見到趙堂的最後一麵。

等到秋天的時候,他們會在校園裏重逢。也許他們會重新地真正地成為一對情侶……想到這裏年年羞澀地笑了,眼裏的淚花還沒有幹呢!同座的人半憐惜半欣喜地看著她——誰沒有年輕過?誰沒有這樣糾纏不清的青澀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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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拇指姑娘(書盈錦袖)

ONE

很久很久以前,有那麼一個國家,那可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地方,人們都和和美美,本本分分地生活著。那個國家裏麵住著一個女人,女人和她的丈夫結婚很久很久了,突然很想要個孩子,終於有一天她對她的丈夫開口了:“親愛的,我想要個孩子,哪怕是個拇指大小的孩子也好呀。”

她的丈夫正在打麻將,親愛的朋友們,你們是知道的,那是大人們把一塊一塊用塑膠做成的方塊疊過來又疊過去的遊戲。男人把方塊疊來疊去,發出很大的聲響,他說:“親愛的,你去找巫師好了,他最曆害,沒有什麼事情能夠難倒他。”

然後女人找到了那個巫師,她對他說:“我想要個孩子,就算是拇指一般大小的也可以,反正我就是想要個孩子,您能幫我這個忙嗎?”

巫師摸著他長滿胡須的下巴,很愉快地答應了:“這個沒有問題,但我有一個要求——這個孩子長大了以後,你就要把她嫁給我。”

女人吃驚了,“您……原來您有戀童癖……”

巫師辯白道:“不……那隻是童話裏的行規,做人母親一定要付出什麼東西才能達到你的心願。我可不能破了行規啊——要不你把你的嗓音留下來也行。”

很顯然女人並不願意變成啞巴,所以她隻好答應條件。巫師給了她一顆麥粒, “你把這顆麥粒拿去吧。它可不是鄉下人的田裏長的那種麥粒,也不是雞吃的那種麥粒。你把它埋在一個花盆裏。很快地你就可以看到你所要看的東西了。”

女人把那顆麥粒放在花盆裏種下。不久以後,一朵美麗的紅色的花兒就長出來了。花瓣緊緊地包裹在一起,它還隻是一個花苞。

“這花兒實在是很美麗啊。” 女人在那花瓣上吻了一下。當她的嘴唇碰觸到那花瓣的時候,花兒忽然劈啪一聲,開放了。我們現在可以看到,在這朵花的正中央,坐著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的小女孩,小小的手,小小的腳趾,小小的腰,小小的腦袋,小小的黑眼睛看著別人,“咿呀……”

因為她隻有一隻大拇指一般大小,因此大家就將她叫做拇指姑娘。

拇指姑娘的床是一個胡桃殼子,她的墊子是藍色紫羅蘭的花瓣,她的被子是玫瑰的花瓣。這就是她晚上睡覺的地方啦。但是白天她可以在桌子上玩耍。在這桌子上,女人放了一個盤子,上麵又放了一圈花兒,花的枝幹浸在水裏。水上浮著一瓣很大的鬱金香花瓣。拇指姑娘可以坐在這花瓣上,用兩根白馬尾作槳,從盤子這邊劃到那一邊。

TWO

一天晚上,當拇指姑娘正在吃東西的時候,一隻公青蛙從窗子外麵跳進來了,因為窗子上有一塊玻璃已經破了。這隻青蛙就從窗口一直跳到桌子上。

拇指姑娘正在吃一顆葡萄,因為吃得太過投入,所以整個人都陷入葡萄肉裏去啦。這對於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的人兒來說,這顆葡萄是多麼龐大的體積啊。拇指姑娘整個人倒栽在葡萄裏,用力地蹬著兩條後腿,“救命呀,救命啊啊啊啊……”

那隻青蛙捉住拇指姑娘不斷踢動的足踝——那是一隻多麼細小的足踝啊,比一根手指還要細得很多,所以青蛙很輕易地就把她從一顆葡萄裏拔出來了。

拇指姑娘喘過一口氣,對著青蛙說 :“謝謝您——您可真是個好心人。”

多麼有禮貌的孩子呀,青蛙想。而且她長得這麼可口,腰肢又那麼幼細——我對人類的腰特別喜愛呀!不如抓回去給我家兒子當媳婦吧。

於是青蛙一把抓住拇指姑娘,蹦蹦跳跳地回家啦。

青蛙的家是在一塊很大很大的荷葉上,四周就是池塘的水,每當夏天到來的時候,四周的青蛙都會發出呱呱的聲音,一隻母青蛙奔奔跳跳地從另一張荷葉裏跳過來,看著公青蛙和公青蛙抓回來的拇指姑娘,說:“唷,這可是個美人哪……”

“是吧是吧,你也覺得她是個美人吧。”

“我確定肯定以及不否定。”母青蛙口水滴滴,“那我們什麼時候把她洗洗幹淨吃掉?清蒸還是紅燒?”

“別胡說,以後她是我們的兒媳婦了。”青蛙東張西望,終於找到了它的兒子,它正蹲在荷葉上伸長著舌頭吃蚊子呢,它一把抓過小青蛙,“親愛的,過來看看你的新媳婦。”

那隻小青蛙看到拇指姑娘,說道 :“嘎?這可是個美人哪……”

“是吧是吧,你也覺得她是個美人吧。”

“我確定肯定以及不否定。”小青蛙口水滴滴,“那我們什麼時候把她洗洗幹淨吃掉?清蒸還是紅燒?”

“表胡說,這可是留給你當媳婦用的。來,我們去把新房布一布。”

他們離開了。

其實拇指姑娘一點兒也不想嫁給一隻隻會蹲在荷葉上吃蚊子的小青蛙,可是親愛的朋友們,你們有誰看過土匪們在對付一個被強搶的民女之前會征詢過她的意見的?所以他們也不必對拇指姑娘講究民主。

青蛙給了拇指姑娘很多很多的玉米粒作為食物,所以拇指姑娘趁他們不在的時候,對著池塘裏遊來遊去的魚兒們說:“各位,你們誰能把我所站著的這張荷葉的梗咬斷的話,我就送它十粒玉米粒。”

重賞之下必有勇魚,不出十秒,便由一尾黑色大鯉魚光榮獲得十粒玉米粒的獎勵。

拇指姑娘終於重新得到自由了啦,這令她感到很快活,她用一根火柴棒充作船槳劃啊劃,劃到青蛙和小青蛙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這時有一隻很大很大的金龜子飛過來了。它一看到拇指姑娘,便立刻舉起爪子抓住她纖細的腰,帶著她一起飛到樹上去了。金龜子和拇指姑娘一塊兒坐在樹上最大的一塊綠葉子上,把花裏的蜜糖拿出來給拇指姑娘吃,並讚歎她是個美人,雖然她一點也不像金龜子。

一會兒,住在樹林裏的那些金龜子們聽到消息後全都來拜訪了——你要相信八卦的傳播力呀!

他們打量著拇指姑娘。

“嗨,她不過隻有兩條腿罷了!這是怪難看的。”

“她連觸須都沒有!”

“她的腰太細了——呸!她完全像一個人——她是多麼醜啊!”

所有的女金龜子們齊聲說。

然而拇指姑娘的確是個美人呀,連劫持她的那隻金龜子也不免要這樣想。不過當大家都說她很難看的時候,它最後也隻好相信這話了,它也不願意要她了!她現在可以隨便到什麼地方去都成,沒有人在乎她了。

可是顯然拇指姑娘很不滿意,她抓著金龜子的殼子,粉嚴肅地說:“你想要當陳世美也可以,但你總得付遣散費呀!”

可憐的金龜子隻得把家裏私藏的花蜜都貢獻了出來——那可是滿滿一朵鈴蘭花的花蜜呀!

拇指姑娘帶著玉米粒和花蜜上路啦。現在,那又冷又長的冬天來了。雪也開始下降。每朵雪花落到她身上,就好像一個人把滿鏟子的雪塊打到我們身上一樣,因為我們是那樣地高大,而她不過隻有一個拇指大小。

在她現在來到的這個樹林附近,有一塊很大的麥田。田裏的麥子早已經收割了,凍結的地上隻留下一些光赤的麥茬兒。對她說來,在它們中間走過去,簡直等於穿過森林。最後她來到了一隻田鼠的門口。這是一棵麥茬下麵的一個小洞。田鼠住在那裏麵,又溫暖,又舒服。它藏有整整一房間的麥子,它還有一間漂亮的廚房和一個飯廳。於是拇指姑娘去敲它的門。

咯咯咯!

田鼠來開門了,它看見一個隻有拇指大小的小人兒站在它的門口,說道:“田鼠先生,我可以在您家借宿嗎?”

田鼠堅決地說:“不行!我媽媽以前告訴我不要和陌生人說話,更不用說是孤鼠寡女獨處一室了。”

拇指姑娘仰望起頭,雪光隱約折射在她那張小小的臉上,這樣看起來真是又脆弱又可憐啊,她說:“您真的不願意通融通融嗎?”

田鼠堅決地搖了搖頭。

拇指姑娘一彈響指,隻聽得喵嗚一聲,一隻又肥又胖的大花貓跳了出來,站在拇指姑娘的身後,寒光閃閃的爪子對準田鼠。

那個看起來又脆弱又可憐的小人兒說:“你想要錢還是要命?”

於是田鼠便撲街了,“好漢!我對您的傾慕真是有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又有如黃河決堤般一發不可收拾……剛才我隻是和你開個玩笑,沒有想到原來你也這麼有幽默感,我們真是英雄所見略同啊……”

拇指姑娘說:“那我可以借宿了嗎?”

“可以,當然可以,那是我的榮幸啊!”

拇指姑娘揮手,“呐,花貓你可以走了,有事我再召喚你。”

花貓咪嗚一聲,戀戀不舍地用舌頭舔了舔拇指姑娘的小指甲,“美人,我走了,以後有什麼需要的話再召喚我吧。一定要找我哦!”

不管願不願意,拇指姑娘還是(強行地)搬入田鼠的家裏了,而且她還通知田鼠她計劃長住,且不計劃支付任何房租或夥食的消息。

田鼠當然是十分不樂意,可是一想到那隻花貓的爪子,那十分的不滿又轉化成了十二分的好死不如賴活的信念。

THREE

這天,田鼠叫拇指姑娘協助它把一枚水煮蛋敲碎,它已經準備好一堆木屑了啦,現在,拇指姑娘隻需要爬上這堆木屑,再順著爬上那枚雞蛋使勁蹦跳幾下就可以完成任務了。要不憑著一隻田鼠的牙齒和爪子,敲開一隻雞蛋的外殼是需要付出一點代價的。

田鼠站在地上仰起頭,它說小心點,千萬不要太過激動,否則整個人都陷入蛋黃裏是會鬧出命案的。

它隻是一隻田鼠,卻長了張烏鴉嘴,它的話剛剛說完,拇指姑娘便失足從雞蛋上摔下來,摔到田鼠的身上,一人一鼠倒在地上滾作一團。

鑰匙開門的聲音,一隻雌性鼴鼠走了進來,於是它便親眼目睹了一隻田鼠和一隻拇指大小的小人兒是如何在地麵上糾纏成一團的過程。

它“啊”的一聲發出淒厲的尖叫,蹬蹬蹬地後退三步,掩住胸口作哀怨狀。

田鼠一掌PIA飛開拇指姑娘,“鼴鼠,你聽我解釋,這一切都是誤會啊……”

鼴鼠撿起地上的雞蛋碎片使勁向田鼠砸去,“什麼都不用說了,你丫居然敢背著我去和別的狐狸精勾三搭四!”

田鼠一邊逃跑一邊哀叫:“你先聽我解釋。”

“我不要聽你解釋!”

“無論如何你也要聽我一次解釋。”

“我不要聽你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