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一定要解釋清楚。”
“我不要聽你解釋!”
“這件事不解釋不行。”
“我不要聽你解釋!”
“求求你了,我就解釋一次,就這次。”
“我不要聽你解釋!”
“你這頭豬!聽我一句解釋難道會死嗎?!”
鼴鼠安靜了下來,它氣喘籲籲地看著田鼠,田鼠亦氣喘籲籲地看著它。
鼴鼠說:“我不是一頭豬,我隻是一頭鼴鼠。還有——” 它取出一根超巨大的棒棒糖向田鼠追劈過去,“惹怒我的罪可是很重的!”
田鼠轉身就逃,“你要聽我解釋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拇指姑娘偷偷地潛到地道裏去,這種家庭暴力她還是不要參與比較好。
那是通向田鼠房間的一條又寬又長的地道,沒有陽光,廢棄著一隻帶有夜光標識的腕表,黑暗裏的十二點熒綠色澤,滴答作響,對於拇指姑娘來說是接近自身將近一半的龐然體積。
這條地道裏還躺著一隻體積更為龐大的燕子,翅膀緊緊地貼著身體,小腿和頭都縮到羽毛裏麵,這隻可憐的鳥兒無疑是凍死了。就著那腕表裏的微光,拇指姑娘把一張從田鼠房間裏扒過來的毯子蓋在它的身上,因為她打算背靠著這隻燕子作為坐墊吃中飯,不鋪點東西實在不行。
可是當她把背靠在這鳥兒的胸膛上時。她馬上跳了起來,因為這隻燕子身體裏麵好像有樣什麼東西在跳動,這是心跳。這隻燕子並沒有死,它隻不過是躺在那兒凍得失去了知覺罷了。現在它得到了溫暖,所以又活了過來。在秋天,所有的燕子都從北方向溫暖的南方飛去。但假如有一隻掉了隊,它便會遇到寒冷,凍得落下來,像死了一樣。它隻有躺在它落下的那塊地上,讓冰凍的雪花把它全身蓋滿。
拇指姑娘在燕子的身邊重新坐了下來,與它分享同一塊麵包屑,蓬鬆柔軟的麥質,用手輕輕掰開,放在嘴裏有薄微的甜。她並不知道一塊麵包要如何長久地放在不見天日的地下而不發黴,她亦同樣不知道,在這個蒼涼冰冷的冬天裏,一隻燕子是要如何依憑著睡眠來捱過,並且捱了這麼久。
這天,她從洞穴的角落處找到了一根牙簽,她用那根牙簽來幫燕子梳理羽毛,在這段時間裏,他們已經成為很好很好的朋友啦,即使拇指姑娘每次幫他梳毛時總會失手拔下很多的羽毛。而那隻被誤會的可憐田鼠,它在經曆過某種暴力的摧殘後,便已憔悴地躺在病床上呻吟,回想此情此景,拇指姑娘總是由衷地慶幸自己躲得快。
燕子問拇指姑娘:“你被青蛙抓走了這麼久,都沒有信息帶回家,你媽媽會不會很想你?”
“反正——我是不打算回去麵對那隻有戀童癖的變態巫師了。你呢?你的朋友們都飛去了南方,你想他們嗎?”
燕子很認真地想了一會,然後說:“可是,你不是在這裏嗎?”
拇指姑娘哦了一聲。低下頭去,然後用手指攏了攏衣領,說:“好像最近的天氣又開始冷了……”
燕子摸了摸自己的羽毛,十分迷惑,它確信全身上下都包裹得圓滾滾的拇指姑娘絕對比它耐寒多了,“是嗎?怎麼我一點都不覺得冷……”
拇指姑娘悶悶地繼續梳著它的羽毛,耳邊聽見燕子很愉快地盤算著:“等到了春天,雪都融化了之後,我便可以出去了。實在是很久很久都沒有看見過陽光了,到時候我要去河邊銜最好的泥做窩……”
拇指姑娘用力地咳嗽一聲,打斷它的藍圖,“好冷啊!”
“或者你應當回去添多一件衣服——啊!”
拇指姑娘的手中捏著一根燕子的羽毛,惡狠狠地說:“真是對不起了,剛才一失手……”
燕子噤聲,它努力思考自己最近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她。眼角餘光裏窺見拇指姑娘一邊嗬著手指的畏寒表情,一邊也用眼角看著自己。
燕子似乎有了那麼一點點的明白,咳嗽幾聲,“呃……那個,的確……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冷……”
拇指姑娘看了它一眼。
燕子咳嗽得越發嚴重起來,“那個,嗯嗯,如果不嫌擠的話……咳咳……我的羽毛不太冷……”
於是拇指姑娘慢慢地蹭過去,心滿意足地蹭在燕子的小腿上。
拇指姑娘說:“呐,等春天到了,你可不能扔下我,你要帶我一起飛走。”
燕子很明顯地吃了一驚,“啊?”
拇指姑娘擠出惡狠狠的表情,“我救了你,所以你要懂得報恩呐。”
燕子:“……”
FOUR
當春天終於到來的時候,便一貫是小學生抄在作業薄上的句子 :雪融了,花開了,葉綠了,鳥兒們也都飛走了。
現在燕子正飛翔在藍天裏,它的背上是拇指姑娘,與及拇指姑娘從田鼠家裏扒出來的一袋糧草。拇指姑娘很正直地說,這是她應得的,誰叫某人PIA了她一巴掌?惹怒她的代價也是很嚴重的。
最後他們來到了溫暖的南方。那兒的太陽比在北方裏明亮多了,天似乎也是加倍地高。田溝裏,籬笆上,都生滿了最美麗的綠葡萄和藍葡萄。樹林裏處處懸掛著檸檬和橙子。空氣裏飄著桃金娘和麝香的香氣;許多非常可愛的小孩子在路上跑來跑去,跟一些顏色鮮豔的大蝴蝶兒一塊兒嬉戲。可是燕子越飛越遠,而風景也越來越美麗。在一個碧藍色的湖旁有一叢最可愛的綠樹,它們裏麵有一幢白得放亮的、大理石砌成的、古代的宮殿。葡萄藤圍著許多高大的圓柱叢生著。它們的頂上有許多燕子窠。其中有一個窠就是現在帶著拇指姑娘飛行的這隻燕子的住所。
“這兒就是我的房子,”燕子說,“不過,下麵長著許多美麗的花,你可以選擇其中的一朵;我可以把你放在它上麵。那麼你要想住得怎樣舒服,就可以怎樣舒服了。”
那兒有一根巨大的大理石柱。它已經倒在地上,並且跌成了三段。在廢墟裏生就了玫瑰。
燕子帶著拇指姑娘飛下來,於是拇指姑娘便看到了在那朵玫瑰的中央坐著的一個小小的男子——他頭上戴著一頂最華麗的金製王冠,他肩上生著一雙發亮的翅膀,而他本身並不比拇指姑娘高大。他就是花中的精靈。每一朵花裏都住著這麼一個小小的男子或女人。不過這一位卻是他們大家的國王。
初春裏的氣息溫暖,花香沉醉,似乎又是很久很久以前。窗前的胡桃殼子墊著紫羅蘭的花瓣,一片荷葉鋪陳而成的天空外有蛙叫聲,金龜子的審美觀,玉米粒,花蜜……
王子悄悄地打量著拇指姑娘,她是那樣的美,眼睛漆黑,從額角從下巴的線條,都帶著一種無可挑剔的精致。
可是又有什麼用,她照樣受挫。
精靈王子慢慢向拇指姑娘走近,他很害怕站在拇指姑娘身邊的燕子,那樣龐大的體積,的確有著足夠的理由來讓這個小小王子來畏懼的。可是他依舊鼓起勇氣,小心地,一步一步地接近。對著拇指姑娘說,你可願意嫁給我?隻要你點頭,整個花園都是屬於你的。
拇指姑娘有一刹那的訝然,隨即很快地平靜下來。這樣的場合與台詞,她已經麵對過太多次了。而這回,是她唯一一次遇見與她有同樣身量種族的人類。
她說我需要時間來考慮。
拇指姑娘把燕子拉到一邊商量。
拇指姑娘問:“你覺得怎麼樣?”
燕子合攏了自己的翅膀,說:“應該是你覺得怎麼樣,而不是我覺得怎麼樣。”
拇指姑娘仿若未聞它聲音裏的冷淡之意,自顧自地說下去:“要不要先與他簽好協議,若他死後所有身家都歸我所有不得異議——一開門便見山似乎過於市儈,可是什麼都不好意思開口卻又太過造作與吃虧……”
燕子打斷他的聲音:“既然你已經早有決議,為什麼還要找我商量?”
“我從來便沒有想過不答應,我隻不過是在猶疑要以什麼樣的姿勢來應允比較好。”
燕子完全說不出話來,身後有腳步的聲音逐漸接近,隻有一點點長度的小手指,輕輕撥去粘在它羽毛上的一根枯草,她說——很緩慢地——一字一句地說:“你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呐。不要再獨自一個睡在雪地裏了……”
燕子沉默著,要過很久才發出聲音 :“是的。”
拇指姑娘說:“你蹲下來。”
“……”
於是拇指姑娘便可以伸出手,伸出手去擁抱它,鬆的軟的羽毛,顏色是清晰分明的黑與白。貼在臉上實實在在的體溫與心跳。
燕子感覺到了痛楚,這種痛楚非關心靈,而是肉體上確確切切的觸動——它看到了拇指姑娘手中拿著一枚從自己身上拔下的羽毛。
“送給我。”
“好。”
“婚禮你要參加。”
“不好。”
她固執地決定,你一定要來,不可以不答應。
它看著她,說道,你實在是一個很任性自私的人。
我從來沒有否認過自己不是。
它對她從來都無法拒絕,所以隻有甘願。而那隻不過是一個儀式,進行者與參與者都是一寸來高。燕子這種龐然生物站在其中,不免顯得突兀,花國裏的精靈們都畏縮著,將身子躲到花梗的後麵。
這對新人待它卻是真心的歡喜,絲毫沒有驚懼之感,精靈王子又再度強行地挽留它多住幾天,但它終於還是要來告別,在拇指姑娘去主持一個花精靈開辦的宴會裏。
王子請燕子來到一朵罌粟花上,這是他與拇指姑娘的新房,色澤鮮妍,花香濃烈。並且由於這朵花是這樣的大,一隻燕子立足其上仍然綽綽有餘。
精靈王子喚人取露水過來款待。燕子將就地飲著,說:“我要走了。”
王子的表情十分失落,“怎麼會這樣快?再住幾天好不好?”
“不必了。”燕子將翅膀舒展開來,它隻是不懂得拒絕拇指姑娘,但並不代表它同樣不懂得拒絕別人。
“再住幾天吧,況且拇指姑娘還沒有回來,你也想和她打聲招呼再走吧?”
“不必了。”
在它轉過身的背後,精靈王子突然開口:“你其實是很喜歡拇指姑娘的吧?”
“是的。”它承認,“我們是朋友,而且還是她救了我。”
“但我卻不喜歡有燕子對我的夫人存在著非分之想。”
精靈王子逐漸地,緩慢地,一步一步地逼近,燕子逐漸地,緩慢地,一步一步地後退,雖然無論是從體重上還是密度上他對它都沒有絲毫勝算,但它還是感覺到了啼笑皆非。
燕子說:“呃……我想你可能有一些誤會,我和拇指姑娘之間的感情是純潔而又極之純潔的。”
精靈王子嘖了一聲:“純潔?我是不相信這話的。”
燕子隻好說:“啊,我突然想起我的鳥窩還沒有造好,先告辭了……”
鳥窩有沒有造好並非是要緊事,至要緊的是它給他製造了台階。至於他願不願意下來,那便是他自己的事了。
隻聽“啪”的一聲,花瓣合上了,燕子失卻飛出去的通道。
那樣大的一朵花,色澤鮮妍,花香濃烈,混雜著露水,熏得一隻燕子覺得昏眩,爪子一軟坐倒在花瓣上。
精靈王子悠悠地說著:“你逃不掉的——嘿嘿嘿……反正我已經好久沒有吃過烤燕子肉了……”他取出燒烤架和刀叉,正準備大幹一場的時候,突然花瓣“吱”的一聲,被人打開了。走進來的人正是拇指姑娘,她本來隻打算回房間取一件外套而已,卻不料看到這樣的情境。
拇指姑娘說道:“王子,你想對我的朋友怎麼樣?”
被當場捉住的精靈王子後退了幾步,說道:“沒……沒有……沒有怎麼樣……”
拇指姑娘說道:“我說你小家子氣你還不信,我早說過我與燕子沒有什麼瓜葛的了,偏隻有你這種人還在胡思亂想。我救了它,它關心我愛護我是很正常的,它把我帶離了田鼠窩,我對它好也是應當的——你的思想能不能純潔一點?!”
她一邊碎碎念著,一邊給燕子解開了束縛。
精靈王子委屈地說:“我……”
拇指姑娘回過頭,又是一吼:“我什麼我?今天晚上不許吃晚飯!去大廳睡!”
燕子目瞪口呆地看著,看來平時溫柔可人的拇指姑娘,其實也是有成為河東獅的潛質的……
正想著,拇指姑娘已經讓它服下清水,自己身上那種麻痹的感覺也逐漸地回緩過來,拇指姑娘對它笑著,“你別聽王子胡說八道地來嚇唬你,把你燒了來吃之類的全屬廢話。如果他真的想把你支起來烤了吃,那他為什麼不拿用來點燃炭火的打火機來呢?他呀,就是愛鬧別扭。”
燕子苦笑了一下,自己所沒有說出口的是:就憑精靈王子那拇指般大小的身材,還沒有啃完一條燕子腳,他自己就先被撐死了。
它用翅膀抱了抱拇指姑娘,說道:“沒有關係,他也是因為愛護你才這樣做的……但我真的要走了……再見,拇指姑娘……”
“啊?你怎麼這麼快就走了?你……你該不會是生氣了吧?”
燕子搖了搖頭,說道 :“不,我沒有生氣,但我不能長時間地停留在同一個地方啊。好了,我真的要走了,再見。”它拍了拍翅膀,飛向藍天。
它忍不住,還是回頭看了拇指姑娘一眼,她正在叉著腰數落精靈王子呢,看來,她現在的確得到了她的幸福……
這樣,就好了……
這樣,就已經足夠了吧……自己也可以放心了。
它微笑著,繼續向著前方飛去,這一次的離別是為了下一次的再會,終有一天,我們會再見的,拇指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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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米蟲的幸福生活日記---薑茶(蘇盈)
鬼天氣啊鬼天氣,昨日今日溫差竟可以達到20度以上,地球終於受不了折騰,要末日了嗎?
神經永遠比別人慢一拍且從來不知道天氣預報為何物的母米蟲,活該被春末夏初這變幻莫測的天氣無情地戲弄,頻頻中刀——又感冒了。
大美女Zoe的論言最絕妙:感冒?隻要吃一粒藥,如果一粒不見效,那就不要再吃了,讓自身免疫力去抗衡吧!
果然是達人啊,母米蟲淚流滿麵。
想起上一次感冒時,足足吃了一個禮拜百服寧,身體裏不知堆積了多少毒素還未消除掉,母米蟲不由心驚肉跳,決定這次就用最最老婆婆的方法來對抗病毒,那自然就是——超級無敵紅糖薑茶!
大廚人選自然是公米蟲無二。
在被母米蟲甜言蜜語灌輸了諸如“你煲的薑茶具有無比神奇特效,上次感冒喝了之後,連藥都不吃就好了”之類的蜜蜜糖水後,公米蟲暈頭轉向樂顛顛煲薑茶去了。
於是,母米蟲坐在沙發上看書,公米蟲在書房上網,靜悄悄,天下太平,時光流逝。
突然,母米蟲聞到奇怪的味道。
“啊——”
公米蟲在書房裏發出一聲慘叫衝出來,竄進廚房裏。
爐灶上,第一鍋薑茶以幹涸焦黑告終。
“沒關係,重新來好了。”母米蟲安慰著公米蟲。
公米蟲滿懷感動與愧疚,再接再厲,繼續第二波。
於是,母米蟲回歸客廳,繼續看書,公米蟲在房繼續上網。靜悄悄,天下太平,時光流逝。
驀然,母米蟲又聞到奇怪的味道。
“啊——”
公米蟲再度從書房裏慘叫著衝出來,竄進廚房裏。
爐灶上,第二鍋薑茶重蹈第一鍋的覆轍。
廚房裏,公米蟲與母米蟲麵麵相覷:怎麼辦?沒有薑了。
“要不,明天再喝?”公米蟲眼眨眨看著母米蟲。
母米蟲也眼眨眨看著公米蟲。“我有預感,今天是我的病情分水線,喝到薑茶,明天我會好起來,喝不到,明天病情一定會加重。不過沒關係,雖然我現在喉嚨很痛鼻子堵塞頭暈眼花,但是真的沒關係,我可以熬得住……”
“老婆,我對不起你……”公米蟲愧疚萬分,“我這就出去買薑。”
“大半夜的,你去哪裏買?”
“這個……”公米蟲抓耳撓腮,苦思冥想,好像用盡腦汁就能變塊薑出來一樣。“啊,對了!”拳頭砸掌心,公米蟲喜笑顏開,“院子裏不是種了塊薑嗎?”
母米蟲想起去年夏天種的那塊薑,發過芽,抽過葉,開過花,被茫茫大雪覆蓋過,今年春天至今未曾冒芽,以為早就升天了……
公米蟲興衝衝拿了手電筒和鐵鍬,到院子裏去挖老薑,深更半夜的,感覺像埋屍變態狂。
片刻後公米蟲拿了塊老薑回來。真給他找到了!!
感覺很愧對老薑,祭拜一番以示超度後,去皮下鍋。
這一次公米蟲調了鬧鍾,總算讓這塊深具自我犧牲精神的老薑發揮了它最後的餘熱,成就一鍋滾燙燙催人淚下的薑茶。
喝下肚之後,先從喉嚨燃燒開來,一路滑下去,在胃裏團成火焰,隨即汗就冒了出來。
有道:薑還是老的辣。果然不假。
“怎樣?”公米蟲緊張又期待,巴巴看住母米蟲。
母米蟲擦把汗,將空碗放至公米蟲手中,笑得溫柔,“好像已經一大半了呢,親愛的。”
——摘自《母米蟲的幸福生活日記》